第1092章 立新(十七)

在零星響起的發炮聲中。

一處預設的掩體裏,一名正在充當警戒和觀測手獵兵,也剛剛收起觀測用的咫尺鏡。

“真是可惜了……”

別號“老鴰”的獵兵高七支,有些羨慕看著正在瞄準的搭档——資深獵兵兼火副權六道。

“只打中了馬而已……”

“不然也是一個打殺敵酋大將或是藩胡貴人的功勞和戰績了……”

“要說能夠陣前取敵權要和大將手機的機會可不多。”

“除了我們獵兵隊之外,又還能取誰呢……”

話音未落就聽到權六再次扣發了長銃,就見一名擎旗的將官驟然後仰栽倒在馬鞍上,然後被驚亂的坐騎給倒拖出好一段距離。

而那些炸了窩一般的敵騎,就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加賣力的四散搜檢起來,雖然他們大多數找的方向都是錯誤的。

然後,又有人被從馬上擊中,而翻身滾落下來,這一次卻是戰場其他潛伏小組的戰果;就像是某種連鎖反應一般的,幾乎在他們每每奔走尋獲的片刻,就有悄然無聲的彈丸打過來,正中某個人或是馬匹,而將其摜倒在地。

當他們終於痛定思痛的總結了經驗教訓,打算重新聚攏在一起進行橫隊密集搜索的,然後在城上又開炮了,就像是驅趕蠅蟲一般的,將這些四下遊散的騎兵再次驚得四散開來,又大幅的退縮回去。

這些敵騎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的亂找、亂竄了一通,又為權六貢獻了第三個戰果之後,還是帶著滿腔無法發現的憤慨和意願,在一遍遍鳴金收兵生中,不怎麽甘心攙扶夾帶著傷員和同伴的屍體,拍馬返身退了回去。

……

單線還有比他們更加不幸的存在。

而在遼東城北墻下抵角而立的,用低矮不起眼的鐵絲攔網和高撬的拒馬、鹿柴,陷坑、壕溝與胸墻所構築而成的營盤當中。

垂頭喪氣蜷縮在俘虜裏,努力往身上蹭上更多的泥土和汙漬,好盡量消除自己存在感的奚人頭目蕭敵刺,就是其中之一。

沖陣失敗被俘的他,還沒有從雷霆怒濤一般的銃擊如雨和如林戳殺過來的尖刺,所帶來的種種噩夢當中,徹底回味過來呢。

相比被一度被肢解和打壓的契丹大八部聯盟的殘余部眾,以蕭氏為首的歸化奚人算是九邊諸胡當中,在大唐中興時代日子混的比較好的範例和榜樣;

不但自上而下基本實現了固定聚居和改風易俗的唐化,還籍以臨淮郡王(李光弼)的淵源,有大量的族人和子弟效力與前朝軍中,乃至正兒八經的考取科舉而入朝為官;

在朝中和延邊地區世代沿襲下來之後,分化成如今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將門世家,乃至在塞外草原上的分藩當中,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蕭敵刺就是其中的歸化奚人後代之一。當然了,雖然他也姓蕭,但是距離奚部裏面真正的貴種,就未免有些相去甚遠了,事實上,自從大多數奚人追隨末代女王蕭燕燕歸化之後,被稱為奚部的大多數族人,部分貴賤良庶都得到了一個蕭氏的漢姓。

因此,蕭敵刺也不過是一個祖上得到開恩脫籍的牧奴後代而已。不過世代沿襲下來總算是比較努力也比較有所運氣,所他的家族得以作為部落豪長的附庸而開枝散葉繁衍生息凱來,最終成為蕭藩領下世臣和藩落構成的封建體系當中,一個不大不小的世系代官。

作為小渾河下遊草場的數個副百戶之一,就是他從家族裏繼承到的頭銜;不過這是在排位遠在他之前的十幾個尊長和叔伯兄弟,都已經或死或逃的情況下,才得以落到他這個母系卑微的庶孽子身上的。

因為在屢屢遭遭變故和摧殘而人口凋零的家族當中,已經實在沒有更多合適的男丁,可以來出面承當相應藩內領下的職責和義務了。

然後有陰差陽錯得在舉族稍作抵抗的敗伏當中,成為了衰微的北唐朝廷在塞外扶持的親善之部,依靠占據附近那些敗亡勢力所留下的土地和畜產,饒是過了兩年好日子;

而當自稱繼承了宿元景故舊的耶律大石,再次拔起於邊關而挾勢裹眾而來之後,他所在的部帳有及時改弦更張的,成為這位大石林牙的馬前行走,而一路浩浩蕩蕩的殺掠道著安東之境來。

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作為草原上引弓之民殘留的傳統,從來就是畏威不懷德而習慣敬畏和服從強者,既然他所在的部帳無力抵抗也沒能逃避掉,那就只有盡可能的順從強權,以獲得更多存活下去的機會。

同樣的道理,這次遷徙南下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件極為重要而事關生死存亡的事情,因此,才能不遺余力的追隨和支持耶律大石的決定。

因為,這些年下來,他們這些邊藩、塞外諸侯領下的大小藩部們,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日子也委實很不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