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零落(一)

徐州城內占地數畝的制置副使新家宅裏,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景象。

然而,作為此間主人辛稼軒只覺得郁結之極,自己這麽一番千辛萬苦的跑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位慈祥溫厚照顧有加的長輩鹿公因為不願意屈從叛亂死了,嶽父陸侍郎卻不明不白的成了叛黨的核心分子;連帶他和妻子陸霓、舅子陸務觀,都成了所謂叛黨逆臣的關系人等了。

就連自己在地方上為了保境安民尋找機會,的一番殫精竭慮的努力和作為,都被這些人扭曲成種種居心叵測的罪名。世事的荒謬絕倫也莫過於如此了,他在循州和梅州的時候雖然早已經有所預感,但是未曾想到會演變成如斯的結果。

而且這件事情爆發出來後,他與那位大舅哥陸務觀的兩人之間,也似乎不可避免的由此產生那麽一道的隱隱裂隙,只是依靠妻子陸霓的幹系,還在表面上還算努力的彌合著。

畢竟在其他人眼中他也不姓陸,屬於國朝大逆十條之中,可以通過離婚來最大限度脫離幹系的對象;但是他還是選擇了和妻子一起共同面對這個結果。

然而這時候,身為經略使的陸務觀都有些自身難保了,還有誰人能夠為他出頭和兜底呢,這時候卻是那位宇文氏小夫人親自上門來,給他們吃了一個定心丸。

因為那位羅帥已經在全力保下他們而一時無虞了,甚至連位置都不用東一切照常就可以了;於是在驚喜和感激之余,又是不免陷入深深的沮喪和失落,還有某種自我否定的抑郁當中。

因為經過這麽多事之後,他心裏堅持和值守的最後一點東西,也就此徹底崩塌掉了。因此,這段時間內他他都處以閉門謝客的狀態,直到自己徹底想通了才可能從這種情緒中走脫出來。

而在這時候隨著掀起簾幕倒灌進來的冷風,前去拜訪兄長陸務觀的陸霓,也很有些臉色不豫的走了進來,語氣沉重而頗為有些失落的對他道。

“又有阿爹的消息了……”

“又是個壞消息……”

辛稼軒不由的一愣,隨即有苦笑了起來,看起來自己這家人還真是命運多坎啊,但是反而覺得心中又更加輕松和解脫了一些。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而在城中的另一處,我也坐在頂樓花園玻璃溫室的暖房裏,欣賞著那些來自南方好容易才移栽成活的花卉,對著面前正捧著文書的謎樣生物道。

“這些叛黨殘余居然還會有所反復……”

卻是剛剛才從海路送來的緊急消息,那些出海逃奔的叛黨並沒有如預期一般,逃亡海外遠洲或是域外之地,而是就近在安南道南路的天南州(今越南胡志明市附近)登陸了。

然後再當地叛軍黨羽的響應下,輕而易舉的殺死了鎮守作為陪都和直領天南城的留守武藝伯梁先臣,而入主了這座具有上千年歷史淵源的名城大邑而重聚生事。

然後是一場重建朝堂的鬧劇,以及來自西海道五路八(島)洲共計四十一家諸侯大藩的代表,共聚安南道南路的天南州,而宣誓擁戴和效忠乘船逃到當地的泰平天子,宣布支持廢除幕府執政的大政奉還運動。

雖然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吹噓出來的水分,又有多少純粹拉虎皮做大旗的虛應故事,但都毫無例外的用力抽打在幕府的臉面上而啪啪作響了。

這下就算朝廷不想窮追猛打的大打下去也不行了,而朝堂上任何一個休養生息的建議,估計都會被當作姑息養奸的綏靖主張,而各種被噴的生活不能自理了。

那也是我最初戰鬥過和開始發家的地方,因為也不免充滿了各種回憶和唏噓的情緒;

只是,這些地方經過了當初激烈征戰的摧殘和破壞,再加上我後來與魏臣等人一起,搜刮地皮和倒賣人口以牟利,現在只怕還沒有能恢復過來,卻不知道何德何能能夠成為這些叛黨,重新落腳和東山再起的憑據呢。

要知道就我私下的立場和野望而言,廣府那邊的注意力被這些叛黨牽扯的越多,時間拖延的越久,我這裏日後成事的準備和基礎就越發的充實;可以說是每多一點時間都是相當寶貴的。

而這種東西就不變訴諸於口,而只能在我和謎樣生物的相視無言當中各自心領神會了。

“海外的公告發布了?陸侍郎在天南新朝的內閣名單之中。添為都承旨兼通政司左使……”

“這坑了爹又坑兒子和女婿的陸侍郎,還真是給我們惹下了不小的麻煩啊。”

我忍不住搖搖頭感嘆道。

“我可是好容易才將這事情壓下去的啊……”

“所以,國朝這回又要加稅了。”

裹著銀灰色皮裘的謎樣生物緊接著道。

“除了傳統的田稅、榷入、茶酒征,過稅(商品流通稅)、住稅(商品交易稅)、力勝錢(水路流通稅)各以年成追加不等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