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夷變(一)

而對面的陣營當中,被穿著繡袍的甲士和儀仗給嚴嚴實實地環繞起來,作為這只大軍實至名歸的主帥和精神象征——前澄海公世子,現今自封的夷洲總管梁邦楚;

也在望著尚未像樣接敵,就已經誤擊“友軍”在先,又倉促擊敵落空,還未正式開始作戰就已經損兵折將而倉皇潰退下來的前列軍陣;他只覺得臉面上一陣又一陣的抽搐,就像是有一團火焰,由內而外的在滋滋灼燒起來。

這就是背後那些人給他提供的精兵良將?那些人拍著胸口保證過的優質兵員?怎麽在這陣前就一點兒都不濟事的樣子;

要知道按照對方的說辭,其中既有亟內被裁汰的前防軍舊部,也有號稱是神機軍候選的種子部隊,乃至從外海島洲調回來的善戰義從;還裝備上了那些軍工世家,所全力打造的火器軍械;

之前倚仗火器之利和裝備精良的整體優勢占據上風,可謂是橫掃夷洲各地而無所不破;但是怎麽遇到真正不為所動的北伐勁旅,就開始露怯和漏底了。

而簇擁在附近觀戰的那些本地藩家之長或是其他有頭有臉的追隨者,也不免難掩動搖和猶疑的神色,雖然只是那麽一閃而過就在他的目光下消失了。

其中有些是在內部響應之下,倉促上位的“新”當家人,另些則是為他威逼利誘,外加上日後更多的權益和自主權在內的種種許諾所拉上戰車,或者說賊船的當地世家豪族大戶的話事人。

畢竟,這些年國朝對於居於東海地利之便夷洲,不可謂不是極盡所能的壓榨和索取,而負擔日重,逐漸失去了許多世代維系的隱性特權和利益;然後有把這個權益和便利,逐漸移交給了淮鎮作為方便就食的補充手段。

而淮鎮同樣也不是省油的燈,因為有相應的名分和大義,又用利害關系拉攏和扶持了一批合作者,而在對於地方資源的控制獲取手段上,甚至還要比國朝更加的出類拔萃或者說是防不勝防,而無所躲避的。

雖然在如今國朝市面一片普遍不景氣之下,不乏有人在與淮鎮的交流和互動當中獲益和增收,通過對淮鎮的資源輸出,但是同樣因此利益受損,乃至自決權勢和威望有所妨礙的上層,也是遠不在少數的。

這次能夠說動他們出來相應和提供便利的最大理由,就是日後在澄海公室的領導下,夷洲作為一個共進退整體的更大獨立性,以及各家藩臣所獲得權勢和職位的前景預期。

而這一切的承諾,卻又是由站在幕後的東海社,所進行背書和擔保的。而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合力氣來將淮鎮的影響力和亂伸出來的手,被給重新驅趕和排除出去。

只是沒想到的是,在這一片大好局面之下來自淮鎮的反彈,居然是由那個名聲在外或者說是臭名昭著的羅藩子,所親自引兵前來的。

對於一些在大陸上相對消息靈通的人而言,那可是打過兩次北伐而戰功赫赫,最終打進洛都給北朝送終的百戰勁旅和雄師啊。

因此,能夠繼續給他們提供相應安全感和信心的,就只剩下這只聯軍的規模和數量了。

雖然在淮軍已經成功出兵登陸幹涉的情況下,不再指望能夠輕易達成目的了;但是至少也能讓這只淮軍知難而退,從而獲得一個比較好的交涉條件和背景吧。

畢竟,私下的不滿歸不滿,但是在一些藩家的領下士民工商,同樣還是需要淮鎮所提供的輸出渠道和附帶產業營生的開工需求。

要是長期的產出積壓和流通不暢,作為上層的藩家或許只是生活品質有所下降而已,但是對於領下的家臣、國人,乃至部曲和領民而言,那就是要破家散夥,乃至走投無路只能上吊的結果了。

想到這裏,他們又暗自有些不免抱怨起這位,無端打破他們平靜生活的澄海世子了;躲在廣府養尊處優享受宗藩之名而接受貢賦不好,卻是把許多人的世代基業都攪進這場是非了。

而這些情緒和態度上的微妙變化,自然也是瞞不過這位久居人上,而實質執掌過四大公室之一家業的前世子;

相比南海那些一邊延續著捕捉土人為奴的傳統,一邊與海上私販爭鬥而尤有彪悍遺風的島藩,這些夷洲的藩家顯然在本地世代安逸的太久了,以至於眼界和格局也大都被局限在了這一隅之地,而看不清楚比眼前的得失,還要更長遠一些的東西。

這也是他得以輕易收復聚攏此輩,或是挑動其內亂而扶持出臨時代理人的契機和因果所在。

正所謂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可世上又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呢。他們這一霎那的心情變化,並沒有能夠改變和影響,戰場繼續發生下去的事態。

槍林彈雨箭如雨下的轉瞬之間,兩軍陣營已經開始按照之前的部署全面接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