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 浮夢(十三)

扶桑,叁州(三河國)額田郡,大龜山城吉良家空空蕩蕩的評定間裏,一個身影也在看著手中的信箋發呆。

隨著公開應後百濟國之邀,或是幕後協調帷幄之下改換身份,而西征大陸的數路諸侯藩主聯軍,在新羅境內遭受的接連挫敗和慘痛損失。

作為明面上武家各姓的召集者和發起方,三河吉良氏的家宰兼實質的掌權人周元祀。

也已經嗅到了大事不妙的味道。

特別是東國的武家諸侯和北面朝廷公卿當中,也有令人不安的氣氛和暗流在彌漫湧動著。

相比老而昏聵導致的大權旁落在,他這個渡來人後裔手中,就連妻妾子女都有過半不是自己生的家主吉良貞滿不同;

周元祀可是拔舉於微賤更知道利害得失的鐵腕人物;只是因為出身太低卻長期專權無可動搖,時人毀譽參半的稱之為“土佐之蝮”“立家督”。

畢竟,未來的一段時間內他們所要面對的,那可是已經擊敗了另一個龐然大物的北唐朝廷,而即將取得整個天下大勢的南國大梁;

在它橫跨海陸九道而疆域遍及數大洲陸,又盡得江南半壁和中原腹地的巨大體量面前;偏居東海三藩一隅的扶桑之地,雖然號稱六十六州天下而舉國也有千萬之口,但無論是在海陸力量上都是令人絕望的巨大懸殊;更別說如今還分裂成南北朝,又各自諸侯林立的任何一方。

而東國朝廷的立身之姿,就是依靠傾向北朝的立場而得到某種名分和實質上的支持。

而長期維持了下來。

只是近二三十年來南北對峙的局面,因為早年“大戰”打的是兵弊民乏,幾乎陷入僵局而沒有大大的變動,在東國諸侯內部卻是因此矛盾重重而紛爭不斷,眼看得兩朝消長之勢的上風就要再度易手。

這才在殿上那位源關白的默許下,以二十一支源氏旁系的三河吉良氏為中保和見證。

勉強達成一致而開始對海外進行經營和合力行事,一為轉移內部矛盾,二為在本土外拓展更多的生存空間。

由此也利用了中土南北對立拉鋸的大環境,左右逢源的陸續謀取了不少的利益;其中也包括了以扶桑義從為名,參與到對於與南朝關系密切的登州鎮,海路上的直接打擊和事後遺產資源的瓜分盛宴;這也進一步助長了他們的胃口和野心,做出更多的企圖和布局來。

其中也包括了,名為“七海武”海上私販和水軍集團的崛起,與巨大極大能量的情報與商業組織,博羅會的長期合作和交易。

或者說,當初還是禦用商人團體為表面身份的博羅會,也是在他們的推動和扶植下。

成為了這才萌生對對於安東之地和新羅方面的欲念和野心。

只是,他們礙於南朝在海上的權威和實力,始終不敢從幕後站到台面上來而已。

而這個在新羅藩之地興起弓氏後人的後百濟復國運動,以及新羅本地分藩諸侯們的拙劣表現和反應;無疑給了這些扶桑藩家名主們一個大好的契機和突破口,因此在關系密切的組織——羅會的牽線搭橋之下幾乎是一拍即合。

只是未想到正因為“成也博羅會,敗也博羅會”的緣故,再次遭到來自淮鎮的強力打擊而損兵折將,噩耗頻傳。

而要知道這些年下來,光是一個淮鎮的存在,就足以讓他們長期對外經營和拓展的勢力,處處受制而各種倍感頭痛了。

搶在大量轉過頭來問罪和興師之前,與南朝議和與妥協的聲音,已經開始出現在了平城京中;甚至有傳聞有人向退位的光嚴法王建言,效法當初唐室東傳的故事,而通過女性親王的婚姻,讓南北兩家血脈重新合流一系。

但是無論如何,朝廷一旦風向有變的話,首當其沖的就是作為總召集人的三河吉良家,而覆巢之下,他這個掌握實權的家宰,又豈有完卵乎。

能夠交權自殺舉族流放,而苟且保全了一條性命,就是與他所能預期的最好體面結果了。

要知道,光這個號稱“七海武”水軍(海賊)大將裏面的好幾位,都是與朝廷公卿關系密切的存在,或者就是幹脆就是殿上那位直接派出去代理人。

於是,他剩下的道路似乎就只有一條了;

除非投入全部力量孤注一擲,或許才有可能改變在新羅置地被動和挨打的局面,但是為此值得麽。

然而這已經不是他一家一姓或是這個諸侯團體的事情了,其中的利益牽扯之廣,就連吉良家這個名義上的總召集人,也未必能夠掌握全面的。

雖然有後百濟方面所許諾的,以清川江以東的東南部數道之地為酬謝,田土子女予取予得,但是目前也已經是騎虎難下來了。

一旦這些各家差遣出來的精幹人馬和子弟族人,都被損失在了大陸上,那也意味著吉良氏為首的東國第一大武家集團,就此全面轉入衰敗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