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臨峙(十五)

河北,相州。

華麗的中軍大帳之中,愁眉苦臉的張邦昌也在私下的間隙中,做那借酒澆愁之事。

事實上這段時間裏,這位河北行台大都督張邦昌,再次經歷了從人生的高峰跌落到谷底的一連串挫折,只覺得格外的各種流年不利。

先是在衛州遭遇了宿元景那個老匹夫的人馬,他本想虛以委蛇的交涉一番,看看是否有機可乘,但未想到那些先頭的兵馬卻不曉得厲害,建功心切的一頭主動撞上去;

結果連戰皆北一口氣吃了好幾個大敗戰,雖然對他的基本盤損失不大,但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經營起來氣勢如虹的勝勢和上風,頓時就被打掉了。

好歹對陣的北軍在追擊了一陣之後,就在霹靂營的火器阻擊之下又退縮回去了,總算給他一個挽回顏面的喘息之機,在相州一代鞏固防線。

然後,那位隨軍聯絡和協調的大使馬平,也在前往冀州的路程當中遇襲失蹤了。然後就是後方突然一隊地方勢力,冒頭起兵作亂了。

當聽說起兵作亂的,乃是已經蟄伏和式微了的刑州軍旗號之後,他只覺得被人給坑了;

就算擺在名面上的刑州軍主將的確是故主劉繼業,但誰不知道當初橫掃河北十三州的淮東軍的前身,就是驅使和利用過這些刑州軍的旗號而為虎作倀呢。

可當初的那位使臣,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證,大梁朝廷能夠約束好淮東軍而毫無疑義麽,他正是相信了對方的說辭和保證,才得以大張旗鼓的全力西進搶占地盤和人口,為國朝呼應河北雲雲;

那為什麽淮東方面,還是一副我毫不知情也絕不承認的態度,立刻斷絕了往來和溝通的渠道,而翻臉成仇河北給自己的後方找麻煩呢。

然後,又有更大的噩耗傳來,他麾下位於濮陽小吳寨的黃河水師再次叛變了,殺死了他留在水師中的親信和黨羽,放火燒了小吳寨的駐地,拔錨離岸投奔上遊而去了。

而這可是當初他策動黃河水師內亂之後,數百裏大河上下,唯一僅存的水面力量了。而這只能夠橫渡黃河的水面力量,也是他能夠繞過淮東的治下,而與大量朝廷取得聯系和交涉的唯一途徑了。

霎那間他也有些慌了,只覺得自己仿佛是深處四戰之地而舉面皆敵了。北邊有態度不明的平盧道各鎮;西面是宿元景的舊部;東面原本的後方,至於南線,黃河對岸是打的一片糜爛的北伐戰場。

就算是他一貫以長袖善舞而借勢打力著稱,但也不免有些一籌莫展而進退為難了。

經過這一連串變故他也有些明白過來,大梁朝廷雖然正當上風,但卻對他的治下遠在天邊而鞭長莫及,反倒是這個滿萬不可敵的淮東鎮,才是近在身側最大的威脅或是助力。

要知道,當初還是自己把淮軍的勢力給引入河北邊緣之地的;首先破局的指望,還是的落在淮東軍的身上。

難道真的要和淮東軍做上一場,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們隨扶持的勢力,徹底從河北驅逐出去,而繼續以黃河天險為界。

以他如今的勢力若在掉頭全力以赴之下,並非沒有足夠信心能達到這個目的;但是這樣的話,平白折損自己寶貴實力不說,他之前西進的努力和成果,不就是無用功了或是平白為別人做了嫁衣了。

況且,指望黃河就能阻擋住淮東的這種奢望和期待,在對方有足夠海路輸送力量的情況下,無疑也是毫不現實的選擇。

至少平盧各鎮剛剛受到一場重創,而暫時沒有動起來的跡象;宿元景的舊部也沒有主動進攻的跡象,而是一心關注黃河對岸的戰局。

因而厲害權衡之下最是迫在眉睫的,還是先解決淮鎮的問題而已;

如果不能立即與淮東方面,取得溝通與協調的渠道的話,只怕自己手下這數萬大軍,要開始人心動搖乃至土崩瓦解了。

哪怕是先取得對方的交涉渠道,與之虛與委蛇而拖延一下時間也好,他所投靠的大梁在河南和都亟道的戰事一亦結束,就算是淮東軍本身,也違法抗拒這種大勢使然了。

“來人……”

想到這裏他終於放下了酒杯,用沙啞的聲音喊道。

“把前些日子搜羅和進獻的那些女子,都聚集起來……”

“在清點庫藏,準備上一份厚禮……”

……

洛都城內固然是一片靜坐之戰的氛圍,但是在洛都城外卻是戰雲再起。

這一次卻是在瀝瀝雨水的掩護下,位於千金堡的宿元景麾下,主動對城外東郊的南軍後路發起了攻勢。

前陣數排大步行進的刀牌兵和矛手們,看著各自隊列旗手的步伐,應和著螺號的聲音,齊齊邁動著靴子,手持著高聳刺天的長柄刀槍,沖破了雨幕和彌散的水氣。

隨著刺耳破空的哨子聲、鼓點聲、笛子聲,無數個營團構成的散亂戰線收攏為一只龐大帶刺的人墻,或者說帶刺的巨型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