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反動(十)

河北相州。

已經被攻破的城池,正在血火荼毒當中痛苦呻吟著,而城中軍民失魂落魄的慘叫和哀嚎的動靜,甚至直沖雲霄而讓積郁的雲層重新散開。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駐留在城下旗幟招展而人聲鼎沸的連綿營盤。

“兵強馬壯而氣勢如虹。”

就是河北行台大都督張邦昌此刻心中的寫照,他也正在某種人生的高潮當中,自我陶醉的難以自己了。

事實上,多虧了南朝的二度北伐,他起兵以來可謂是勢如破竹而無往不利的很,因為那些地方州縣的兵力和青壯,都被盡可能的抽調南下過河了,留給他的幾乎是空虛且孱弱的地方勢力。

隨著不斷攻陷一座又一座的城邑和堡壘,不斷的將一分又一份封官許願的委任狀,在沿途地方散發出去。

奪取更多的土地和人口,收刮和收編更多的錢糧和兵馬。讓他從冀州出發的麾下人馬,像是滾雪球一般的日益壯大。

而在平盧道下了幾手閑棋,也終於派上了用場,特別是奔馳數百裏而前來投奔自己的李希堯一行,更是讓他得到了某個確切的好消息。

黃河對岸那個一直讓人輾轉反側難以安心的淮東鎮,終於忍不住與平盧道的北軍幹上了,並且一出手就是直取要害,而令範陽方面幾乎焦頭爛額。

看起來一時之間的這兩方是無暇他顧了。

這也意味著他再沒有更多的後顧之憂,而能夠全力西進以奪取那些空虛而孱弱的,依舊傾向和小眾洛都的北朝地盤。

想到這裏,他終於對一直以來思考了很久的某個選擇,下定了決心。

“招齊眾將,我要在相州城內設宴犒勞……”

……

洛水之畔。

陸遠為首的一行人,正在興高采烈清點著收獲,除了些許糧食和肉幹之類的補給外,其中一只袋子裏裝滿了財貨,既有異域風情的銀餅和馬蹄銀,還有大件的銀器和首飾,看起來就像是為了犒賞某支隊伍一般的。

只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多久,就再次為了自己輕兵冒進付出了代價,推著這些物資的他們還沒走出多遠,就被一只氣勢洶洶的北兵給追上了。

雖然陸遠努力的叫喊和怒罵,但是這些部下的大多數人,卻舍不得已經到手的銀子,而試圖就地將車上的銀器瓜分了帶在身上。

然而逃生的機會轉瞬即逝,他們已經在南苑的邊緣地帶,被堵住包圍了起來。

雖然面對這些優勢的敵人,他們背靠著背拼死抵抗,奮力擋隔和劈打著這些敵人刺過來的槍槊,但是武器裝備上的明顯差距,很快就讓他們陷入了可怕的劣勢。

他們乃是輕兵突入的,在路上丟下了不少累贅,因此手上只有防身的短兵而已,面對四面八方刺過來的矛尖,他們只能徒勞的撥打著,然後被一一的刺中、戳死,頹然倒在同伴的腳下。

雖然有試圖奮力一搏的南朝輕兵,在同班的掩護下紛紛猛地跳起來,踩著下戳的矛杆欲要沖進敵人的隊列裏去,用近身肉搏打開一個缺口。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卵用,沿著那些北兵的後背和肩膀突然刺出的長矛,迅速粉碎了他們的企圖和希望,這些跳起來的輕兵,不是在躲閃不及之間被順勢刺中腿腳而滾落在地上,就是同時毫無遮掩的被好幾只矛尖交錯刺穿身體,而挑高在空中又甩落下來。

因此,都頭陸遠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淒厲的喊殺與叫喚聲中,與自己並肩的士卒原來越少,腳下的屍體越堆越多。

然而隨著放出去的響箭,久候的援軍卻始終沒有到來,而他也被刺穿了肩膀和肚子,而有些不甘隨著身體噴泄而出的氣力,頹然跪倒在地上。

“好像回老家結婚啊……”

最後一刻他無意識的咕噥著,陷入了黑暗當中。

與此同時長夏門內的臨時帥司,面沉如水滿是肅色的王端臣,也在凝視著沙盤上多出來的敵軍標識。

宿元景,居然是宿元景,這個在北地威名赫赫而聞名遐邇,卻始終沒有在南線出現的北院宣徽使,太尉、上柱國、雍國公,九邊都檢點,終於帶領兵馬出現在了都亟道的戰場中。

事實上,在接到河陽橋南關李處溫所部,好容易送出來求援的訊息之後,就直接下令安排在北面監視的馬隊,立即放下一切任務奔赴馳援。

但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他們雖然突破和擊潰了,聚集遊曳在南關城外的零散北軍騎兵,但見到的只有狼狽不堪從南關城中掏出來的李處溫一行人。

因為在送出求援的信使之後,李處溫的部下當中就發生了反亂;

因為來自宿元景的淫威和強大壓力,再加上事先潛藏在交涉中的勸誘手段和許諾,第二都的都頭突然打開了南關城的北門,而讓等候在橋上的北軍一擁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