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雲起(五)

“前進……”

“前進……”

前軍統制官兼河南別遣軍副使王貴,意氣風發的站在高台望車上,伴隨著整然有序的大軍徐然行進著,不斷通過身邊的旗色和鼓號,發出一道道最新的命令。

在他重重陣列的前方,是一波波被打散擊潰的敵方軍陣,以及在火光和煙靄後面,他們狼奔鼠突倉皇遁逃的身影。

按照五步一停的鼓點節拍,機械完成行進/裝填-停駐/射擊的往復過程,嚴絲合縫的幾乎看不到一絲差錯和淩亂。

步步為營緩緩推進之下,密集的隊形和呼嘯的彈雨,就像是平地中滾卷而過的風雷,不停的在那些試圖結陣抵抗的敵軍各部當中,掀起點點殷紅綻放和飛濺血雨碎肉;前撲後倒的頻頻削切和篩濾出百孔千瘡的缺口來。

在不斷奪取他們性命的同時,也削奪著為數不多的鬥志和士氣。一個五六排的橫列長陣,幾乎支持不過照面的兩輪射擊,就已經潰不成軍的加入到那些敗逃像兩端的雜亂人流中去。

由於是整體調撥,因此他們還保留著淮東式樣的旗號和袍服,因此,當面整體望來是更加動搖和驚嚇著那些隸屬河南道的北朝兵將們。

也有成群結隊的英勇騎兵,試圖繞過火器排射的殺傷範圍,而行那迂回繞後側擊之事;然後卻在停下腳步,縱隊變斜隊的交替排射面前,遭到了迎頭痛擊和嚴重削弱,兩翼將正在行進隊列的大多數人,只是稍稍側轉了個身而已。

然後好容易鼓足余勇沖到了面前,又在對方迅速收縮而成,數層銃刺堆疊的中空方陣面前,狠狠撞的頭破血流而徹底鎩羽而歸。

而在兩翼側後掩護和策應,卻已然淪為看客和旁觀者的數部友軍,卻是難掩某種驚訝和駭色了。

這就是“淮軍不過萬,過萬不可敵”的真相和“野戰善守第一”的現實沖擊了。

這種幾乎將遠程的殺傷手段,發揮到極致的兵器和戰法,似乎讓自古以來充斥於戰爭中的肉搏兵種,給淪為了次要和二流的角色了。

然而不管敵方陣營如何的變化重整和應對攻守之勢,他們看起還是相當遊刃有余以不變應萬變;幾乎是不緊不慢的一步步,將更多敵人拉近到自己的殺傷範圍之內,從容不迫的將其打垮和擊殺。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追逐著前進的尾塵,而只能扮演掃尾和善後角色的淮南軍將,用一種飽含羨慕妒忌恨以及其他什麽情緒的復雜聲調道。

“自從這前軍做了先手,那戰陣幾乎沒了我輩什麽事情了。”

“這可是那位使臣的決意……”

“你沒見就連殿前軍各營,也老老實實跟在後面吃塵麽……”

事實上在之前的戰鬥力,只要炒豆一般的排射聲一響起,那些鄉勇、土團,就像是被驚嚇的兔子一般,又像是被水淹沒的鼠穴,紛紛從城寨和哨壘裏拼命的向外逃亡起來。

倒讓他們這些初陣的友軍,嚴正以待的臨陣準備具化作了某種無用功,變得有些無趣和乏味了。

當然,對於王貴來說這就是另一回事了。這些敵人驚弓之鳥式的表現,純粹是被淮東歷次的掃蕩,給打怕了的條件反射。

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淮東軍留下的余澤和便利了,而那位主官魏晨以他的前軍為先手,骨膜也有類似的打算和意圖吧。

只是,在習慣了淮東上下不動則以動則準備周全,且精細入微的軍事理念和作戰方式之後;再與這些淮南行營來的勁旅,進行協同作戰的感受,就是有些粗糙的近乎拙劣和艱澀了。

不僅僅是細節上的差異,還有這些友軍在大局觀和戰略上,與淮東體系的明顯落伍和脫節,也讓他很有些不適應和難以同調。

然而他偏偏只是副使,只能具體作戰目標上,有限的要求協助和調整,卻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和習慣的方式,以戰鬥力的強弱和實際需要,來進行部署和作戰。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個人,自己能夠被朝中青眼有加而別列一部,當然不是因為自己的才具真的已經傑出到,足以在淮東諸軍體系內脫穎而出。

只是因為後方某些朝堂上派系較量和權衡利弊的考量,才選中了看起來在淮東作用實際排名墊底的自己,來達成削弱和分化淮東鎮的目的。

但無論後方的那些大人物如何的許諾和示好、嘉勉,這些東西並不見得如何牢靠的,只是他們需要自己力量和作用;

畢竟,他在朝中並沒有多少跟腳和靠山,與其寄望於那些大人物朝令夕改的心情與善意,還不如保持淮東體系內第四號人物的實權身份。

而經過了北伐之中,被帥司拋棄和遺忘的經歷之後,對他來說在戰陣之上,真正值得依靠的,還是自己手下這些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