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啟新(七)

益都城中,一處獨立的半舊小院裏。

總材官孔吉吉也在發夢,卻是夢見了生活在新洲大陸浮光掠影式的過往。

那是乘上最快的海船也要航行上一個多月,接力式的輾轉數個大島和海洲,才能抵達幾乎無邊無垠的大陸。

遼闊的海西大平原,宏偉的落基山脈,綿連無盡的莽林和動輒高聳數十丈,數人十數人合圍的紅松巨樹。

漫山遍野的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山林野獲,動輒長千上萬計的野生牛馬群,還有高冠的大角馴鹿,河口大洲的大片水沼裏漫天飛舞的天鵝和雁鳥。

成群結隊趕著畜群和大車,跨弓挾刀馳騁在寬廣大地上,隨獵且牧的歸化民群落和土生殷人部帳。還有國人靠山沿河開拓的木柵聚落和屯圍;乃至磚石墻圍的大小城邑。

只要有人的對方,就會有漢家的教化學堂,裏面滿是各種膚色,來歷復雜的孩童們。而負責教導的他們的,多半是與新洲孔氏一族有關的各支族人或是門人子弟的淵源。

光是各地專門奉獻出來由孔氏一族管理的學田和供養邑,就多達上千傾之多。此外還有打著孔氏營造旗號的各項產業,更是遍及各個唐人生聚的聚落大邑,為此服務和勞作的歸化人和土生番奴,亦是多達成千上萬計。

當然了,相比翻過那道宏偉巍峨的浩大山脈去,追逐和教化那些遷徙不定的殷遺部帳;孔氏的親族們更喜歡利用海路的便利,放船南下而去千裏之外。在南方島嶼星羅棋布的半島長洲上,有不少渡海而來開拓的唐人後代,所生聚而成的領有和藩地。

其中最大的一支,無疑就是數百年號稱開新洲第一人的馬氏先祖伯庸公,就在當地登岸並留下了血脈淵源,與當地歸化土族世代通婚融匯後,繁衍生息開枝散葉至今;而在國朝確立之後,又自成一體稱藩建制,對更南邊陸洲之上人口眾多的殷遺土族,進行世世代代的攻略和經營。

而作為孔氏的傳世家訓和職責,就是配合這些唐人藩地拓展的腳步,以華夏大義之道,將這些流散在外而失落於蒙昧的殷遺之裔,重新逐步教導和歸化為諸夏之人。

因此,據說孔吉吉在當地還有個指腹為婚的娃娃親,沿著海岸南下千裏之外,南方小洲上那些密林城邑邦國中,一位領有數城沿海大邦的首領之女,也算得上是一位苗正根紅的番邦公主了。

作為新洲孔氏的族人常年通商和往來教化的結果,逐步將生活在蠻瘴密林裏這些習慣了拜天地祭鬼神的土生番邦,日常最喜歡用人牲剖心挖腹血祭的上古惡俗,給改成了用三牲六畜來酬神和祭祖;也不再坦身露體或是刺身紋面羽冠獸衣,而是從上而下開始努力學著說文嚼字,穿起精美雅致的漢家冠帶來。

因此為了長久移風易俗的交通之好,家裏據說很小就給他安排了這門親事。

然後,他夢見這個面模糊不清的女人,居然帶著一幫削發禿首的土蠻,萬裏迢迢的輾轉找上門來,然後不由分說的將他壓倒在地上,欲行那苟且之事,這讓他及時尷尬又是驚訝的猛然掙紮著。

最後一刻,那個女人卻變成了母上的臉,頓然將他嚇醒了過來,然後才聽到一個女聲幽幽的問道。

“怎的了……魘著了麽?”

扈氏動了動之後,他這才感覺到趴在胸膛上沉甸甸的感覺,雖然身子被環抱壓著有些發麻,但卻是沒來由的帶來一陣安心感。

“沒事的……”

而窸窸窣窣的聲音中,躺在他另一邊的新羅婢也醒了過來,乖巧順服的將臉頰靠在他發麻的手臂上,輕輕的搓揉起來。

然後他這才想起來今天的日程安排,包括一批改良後的新軍器進行極限測試和驗收的日子,他身為總材官也必須到場。

自從那位主帥帶兵安東打了幾個月的戰事之後,戰場上收集和積累下來的使用數據和相應問題,對於火器的改良和優化的要求,也被不斷的送回來,變成一個個細節上實踐性的產物。

比如,隨軍的炮隊突發奇想,在去掉相對沉重的炮架,而以犧牲精準度和穩定性為代價,裝上特制的提把而更加利於在山地間攜行的改裝小炮,用來攻克和壓制一些據險而守的山城險隘。

還有將士私下把長柄連珠銃鋸了短身管以後,在攻堅和巷戰中,在狹促地帶倉促遭遇戰中,與短管喇叭銃一同使用的經驗和範例;

而在大規模陣戰當中,普遍配發的連珠銃在打了上百發之後,因為彈輪的材質強度不夠,而出現裂痕和過熱變形的問題。

這都讓他管理下原本按部就班的日常,變得一下子忙碌起來了。

還有讓他比較心累的是,有了新來的新羅婢打理生活日常起居之後,扈氏沒消停兩天又開始在家裏舞刀弄槍了,理由是為了日後在戰陣上更好的保護他,好吧,這個理由似乎有點讓他在家裏總覺得有些擡不起頭來了,然後看著扈氏穿甲的英武姿態,卻隱隱又有別樣的竊喜和莫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