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肘腋(十)

遼城之外,接近太子河的無名矮丘背後。

一處用插滿幹草篷布遮擋下的地窩子裏,些許裊裊的炊煙,側挖的地溝裏吹拂消散出去。

刺馬隊探哨什的什長呂方,也正蹲伏在丘上上的一棵枝葉繁茂的矮樹上,用六倍數的長單筒咫尺鏡,仔細端詳著遠處河邊渡口內的情形。

呂方乃軍隊中是為數不多,淮東本地出身的沂州人。算是當地某個呂姓小豪強的旁系子弟,以很有幾分勇力而著稱。

只是,在勉強賴以棲身的鄔堡,被流竄過來的大隊饑民打破之後,他的個人勇力也就變得毫無用處了,最後只能讓自己僥幸逃的一命;也由此變成流離失所與道途,奄奄待斃的人群之一了。

因此,被外來的禦營左軍強制收攏之後,他就成了那種表現和轉變上,最是積極少數典範之一;故而從最初的檢疫營、勞役營,編管地、徐州屯戶,鄉巡護隊、縣守備團等,一路完整的經歷輾轉過來;

才因為淮東軍的第二次增擴而進入軍中;因此從軍起步的較晚,至今才做到了一個什長而已。

他這一蹲伏就是兩三個時辰,直到他身體酸麻而聞見邊上的地窩子裏,傳來某種熱食的香味,這才交代了一聲走了下來,將哨位讓給另一名什副兼小旗。

裏面卻是一名頭戴缽卷的倭人輔卒,正在做戰地速食的醬湯泡飯;

用事先油炒過的辛辣豆豉和鹽菜,加上一塊大醬幹煮成一鍋口味濃重的湯水。然後澆攪在火烤過的風幹雜糧飯團上,就是熱乎乎的一頓速成飽食。

而士官們的標準,則是在湯料裏多開一個雜碎罐頭或是加一根切片風幹血腸而已。

如今的淮東軍中充斥著,這類倭人當任的隨軍雜役;雖然他們普遍身材矮瘦,而不適合正面作戰的需要;但是卻以需求很少,吃苦耐勞,而敢於冒險和好驅使的性子,得以普遍雜佐勞役於軍中。

給他們的待遇和標準只有二線防戍營的一半,還不到守備團的標準,日常只要吃點大家剩下的殘羹剩飯就很是心滿意足了。

比如這個這個從倭人營調過來的銀次,雖然說話還很有些口吃,但是卻是又一手烹飪的本事,不管什麽雜七雜八的玩意到他手中,都能炮制出像樣的吃食來。

而且他格外喜歡帶有甜味的玩意,一有閑暇,無論是從田裏殘存的玉米和高粱的秸稈,還是地下挖出來的帶土蘆根,他都能有滋有味的吧唧在嘴裏。

他平日裏沒事念叨最多的,就是自己在淮東攢夠了錢之後,回到家鄉去把一個叫神樂的女子給接過來安家雲雲。

三兩口刮著鍋底,用完了自己的分量之後,銀次又手腳不停去檢查坡後拴著的騾馬,仔細的清理鞍具,梳理馬身上的鬃毛,看起來就是一副勤快的閑不住的模樣。

而呂方,則是一邊喂喂打著嗝踱著步慢慢消食,一邊打量著後方的狂野,遼城的輪廓就在隱約的地平線中。

只可惜,城郊的坊區早已經被一次次的動亂所燒毀,又拆除殆盡變成破破爛爛的城郊營地的一部分。

曠野之中除了灼熱陽光下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蟲鳴聲聲之外,就是一片死寂。

真是浪費了這般的田土啊,他在心中感嘆著看這地穴挖出來又堆填在兩邊,看起來層次分明的深淺土色。

作為這東北之地最早的人類居邑和農耕區,遼東的太子河流域,經過無數代人的澆沃和開墾,早以及變得富腴而多產。

只可惜,現在都被荒廢棄置,而呈現出板結和幹裂的跡象了;

如果是淮東,這個時節的田地裏,應該都是郁郁蔥蔥的稼禾,還有戴著草帽或是竹笠子,彎腰勞作的人群了;

也許在田間地頭還會時不時的看見,幾架自轉水車和踏腳翻車,在不停地從觸底的泥漿裏翻灌出更多的水源來。

而近年似乎有多了一個新事物,那是一個咆哮聲震得十裏八鄉都能聽見的大家夥“吞”進去的是幾乎不值什麽錢的煤和水,卻能從高低落差很大的河道中,汲出噴瀑一般的湧泉來。

光是這一架大家夥,就足足頂得上數百上千人的輪流接力,或是一大群牲口往復來回的提水澆灌,上一整天的田畝功效呢。

而被修的到處都是河渠溝壑,四通八達的河道圍堤,則讓老天爺就算是一是心情不好,多降下來些雨水,也有了足夠的地方宣泄和積灌成池。

因此,前些年就算是不是那麽風調雨順,在軍民百姓合力的搶種搶收之下,居然也沒有減產多少,而依舊在各處屯莊裏足飽有余。

而各處農官推廣的,用稻草泥壘炭爐加熱的土法溫室,也讓各處各種屯莊多了處處茅草大棚的同時,也在大冬天第一次吃上新鮮的菌菜。

包括他,也親手參與過幹草大棚的搭建,收集過牛羊豬狗的糞肥,而制作成一段段種菌、發菜的坯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