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履新(一)

開春之後。

打點好行裝的李富貴,再次告別了婦人和一雙兒女,而踏上了臨縣上番服役的道路。

過去辛苦了一整年,中間還出過一個多月的派差,分到手的收成和其他集體勞動的進益。除卻了例行預留種子、農具折耗、堆肥的人力和借用牲口的料錢等,一應不可避免的花銷之外。

又蒸糕做羹,割肉摘菜,過了一個還算充裕的年節,連帶全家人一起吃了好幾頓帶肉餡的湯牢(水煮餃子),年後再到供銷社賣掉一些雜七雜八的收獲。這麽一點點的折算下來,除掉基本的口糧日用外,居然還有百十個子的結余。

對於這種普通莊戶人家來說,也算是一筆不大不小的積財了。

於是在年過完後沒多久,這筆小財就折變成一枚當百文的小銀寶和幾枚銅子,然後被女人不聲不響的放進了即將出門的男人包裹裏。

經過發現之後當面強硬的放回去,又被偷偷塞到行囊裏,如此往復數次爭執和推讓之後,李富貴還是對著女人的眼淚妥協。

在“該花銷就要花銷,千萬不要虧待了自己”的反復叮囑之中,把這一枚代表全家絕大部分余財的銀寶貼身藏好,只留下幾個日常備用的銅子兒。

只是忙活了一整個冬天,婆娘的小腹依然是扁扁的,這讓他的女人多少有些遺憾和失落。

頭戴寬邊皮帽,手裏柱著長棍,身後挑著換洗衣裳和路上吃食包袱的李富貴,迎著依舊寒意十足的春風,慢慢的行走在田埂之上。

時不時的與那些遇到那些正在田間勞作的莊戶,此起彼伏的打聲招呼,或者開上一兩句下裏巴人式的粗俗玩笑。

然後在不經意豁然回頭視野中,女人孩子的身影,已經徹底的消失不見了,而等候在莊前的敞廂大車,已經坐滿了十幾個人。

於是,他將一枚代表前沿役使過的紀念徽,給戴在了帽子正中,算是某種身份的證明和標識。被勉強擠在車尾顛簸最明顯的位置上,李富貴這才發現,這一車都是戴著寬邊皮帽的漢子。

自從淮東有了大量廉價的皮毛來源之後,這種用制皮邊角料的皮條編束成的帽子,就成了當地的一種風尚。

輕軟寬大的邊沿在炎炎夏日裏可以遮陽防曬,還兼作扇風之用;而到了冬日只要在裏面墊上保暖毛氈,把寬邊折下來遮護住後腦和耳根,就可以在天寒地凍之中繼續使用。

而幾乎每個參加軍役集訓的人,都會準備上這麽一頂式樣。好與那些戴著寬檐帽和圓邊盔的正編將士,看起統一一致一些。因為用料的來源不同,可以說每一頂自家手工編織出來的皮帽,在細節上都有所不同,因此這也成為了一種獨特的身份象征。

因為參加過支援前沿的戰鬥,手上沾過血殺過敵的緣故,他也在開春後,就很快被征召進了臨縣守備團組織的脫產訓練名錄。作為廣大後備役在編的一員,在此期間李富貴可以暫時免除莊裏日常編排的春耕勞役,而領一份在訓和執役期間的錢糧。

兩天之後,在臨縣守備團的營地裏,一個少了一只耳朵的瘸腿老兵,充任的團副兼教頭,開始教授他們使用最基本的火器,幾十只統一式樣的三眼銃。

這也是李富貴第一次接觸這種武器,因此不免有些激動和躍躍欲試,差點兒連教頭交待的話都聽漏了,為此沒少埃了好幾次喝罵。

因為,在淮東大多數人的印象之中,也只有會使用火器的,才能算的上是真正的軍人之屬。

當然,他們這些生瓜蛋子,是沒有直接試射的機會,而是按照示範的步驟,用專屬卷勺和權作火藥的細砂,反復練習快速稱藥,填彈,封膛,插入火門,然後敲擊發射的模擬過程。

許多人因為生疏和不習慣使用這種東西,而沒少在練習過程中出錯犯差挨了排頭和懲罰。

而這種看起來甚是粗陋的武器,在那老兵出身的教頭手中,就像是活靈活現的身體一部分般操使嫻熟無比。

只見他用力的敲下手牌突出的邊沿,砰砰砰一鼓作氣將三發銃子給發射出去,以頗為有限的散步範圍,將十步之內的稻草人靶給打的碎屑飛濺。

然後,怒喝著小跑加速舉牌掩身突進,用射空的三眼銃作為掄打的兵器,三下五除二的將稻草人靶給搗砸的七零八落的。

在這裏,李富貴也得以接觸到更多的新事物和關於軍隊生活軼聞。

比如,據說在那些正編的資序裏,那些將士用的是真正意義上更加犀利的長短銃和快銃;每人每天還有至少半斤子藥的打發量,不打完不準吃飯;隔三岔五的還可以拿活豬羊,作為射擊和刺殺的練手靶子,然後事後再用被打殺的慘不忍睹的牲口進行加餐。

……

正所謂一年之計在於春,隨著大地的解凍和慢慢恢復崩騰的河流,新一年春耕的報告,也從地方上陸續匯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