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序間(十)(第2/3頁)

這時,城中已經是煙火點點冒起,而街道上此起彼伏的匯聚了越來越多呼嘯聲,雖然看似頗為驚人,但是對於我身邊這些久經戰陣,從屍山血海蹈出來的老行伍來說,卻不過是清風拂面式的敗犬之吠而已。

因為,作為我們的對手,這些暴亂者弄出來的喧鬧聲既不整齊,也不夠合力,更像是某種底氣和自信不足下的,相互鼓勁和抱團,形成群體優勢來驚嚇對手的口號調子。

雖然他們看起來人多勢眾,並且熟悉地利而有所準備,甚至還有不少被甲的身影,站在前頭鼓舞著什麽的。但是這並沒有什麽卵用。

就算我身邊只有這點人手,也不是他們這群倉促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所能輕易啃得動的。

更何況,她們沒有任何戰術和組織調度,就這麽大呼小叫著,亂糟糟的堆擠在相對狹小的空間之內,再次豬突而入,甚至連準備和偵查的功夫,都直接省了。

在墻頭瓦頂冷靜到無動於衷的靜默中,耐心的等到那些暴亂者相互擁擠推搡著,氣勢洶洶的湧入正堂,兩側與廂房的間隔空地,也是最有效的殺傷射界之後,還之以劈頭蓋腦的彈雨如幕的熱烈歡迎。

霎那間成片的血花和紅霧在人群中,層疊連片的綻放開來,密集堵在一起的人體,往往被一個彈丸同時貫穿殺傷兩三具,才轟然滾羅拌倒成一團。

僅僅一個照面的兩輪放射,就打的這些突入前院的暴徒死傷過半,尋存下來的也是心膽懼喪的,拼命推搡踐踏著喊爹叫娘,忙不叠的拼命往後退,留下院中遍地流淌的血水與屍體,以及猶在血泊中掙紮扭動,而慘號連天的傷者。

拼命退到門外街口的人群中,已經有人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還有人悲悲戚戚的連片呼喊著某些名字。

而我身邊的衛士們,卻還有些是無動於衷的,低頭檢查著武器和臨時掩體,然後將一些收集來的磚石繼續碼好,就好像是剛剛完成一通例行的操練而已。

對於他們來來說在臨陣應變中,及時判斷戰場局勢和捕捉戰機,實在是再平常自然不過的事情了。然後我們輕易重新奪回了縣衙的正堂建築,然後用門窗改成的搭板,在瓦頂和內墻邊沿上,重新構築了居高臨下的防線。

其中他們唯一能夠對我們造成的傷害,就是乘亂就近投擲的一些磚石,不小心砸到一名護衛肩膀上,而略微紅腫了起來。

雖然那些暴亂者始終都沖不進來,但也把我們恰巧給堵在了裏面。不過,我並沒有太過擔心,因為時間始終是在我這邊的,我也不是只身前來的。

至少一個火身經百戰的精銳健兒,再加上幾十條長短銃都對付不了,這麽一群連刀劍都配不齊,缺少防護也沒有任何弓箭之類投射武器的雜草魚腩,那也基本只能找塊豆腐一頭碰死了……

只是這站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很有些被人被殃及池魚的錯覺和感官。

這時,在街道中聚齊的怒罵、叫喊和爭執聲中,披掛著一領半身鱗甲的張官奴,也被推舉到了隊伍的前頭。

他是一個被遣散的老鎮兵,隨著宣布易幟的將主,丟下他們帶著多年搜刮去南方做了富家翁,然後他們這些舊部,也發了一筆,不知道被克扣了多少道的安家錢,就此打發回地方自生自滅。

籍著對於太平時代即將來臨的一點憧憬和巴望,他拿這點錢置辦了一筆貨物,回到家鄉轉賣賺了點錢,又娶了個同村的寡婦,買了些地總算是將後半生安頓下來。

然後,這點錢很快就掉值的厲害,好在他在此之前,乘著價錢還不高時,買了十幾畝貧瘠不均的薄田,勉強種些稻桑,還能糊口的下去。

換了新朝廷,卻還是舊官府的那些人,催逼起來的卻是更加厲害與煎迫。飯桌上三天兩頭的糙米飯和醬菜,很快變成味道更差,還混著沙子的栗米和舍不得去皮的薯塊,最後又變成了菜根和芋梗的雜羹糊糊。

隨著逃亡益重,他這個原本勉強算得上中戶的人家,也進入了某些地方人物的眼中,而成為攤牌的重災戶。但至少他還是個有產者。

然後就是慣常的破家縣令,滅門刺史的老戲碼,仍由那些公人,拿著所謂的契書稅單,一點點搬走家中僅有的物件。

而身懷有孕的女人,為了一點日用錢,去給大戶旬家幫工,卻是臉色如紙,下半截血糊糊的攤在門板上被擡了回來。他第一次怒火勃發的,懷揣柴刀將旬大戶劈死在生僻的山野小路上。

但是他能以匹夫之勇,砍殺一個旬大戶,卻沒法殺光那些如狼似虎的公差,接連不斷的災厄,以令人應接不暇的速度,迅速摧垮了這個上有底子的中戶之家。

而他的眼淚不知道在麽時候,早就已經流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