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歸亡(十四)

無數鐵底釘頭的軍靴,踏過了徐州平原上上薄薄的新雪,很快將行進的地方變成一片泥濘。

這些成群緊隨在車馬後面的士兵,以戰鬥負重的姿態,背負著雙份的彈藥和應急口糧,從容不迫的保持著某種小跑速度,進入前方與敵交接的戰場。

而在最先遇敵和交火的先手部隊,則在來自四面八方匯集而來的胡馬兒,怒濤狂瀾的突擊和飛蝗如雨的流矢中,努力鞏固著這麽一個突入徐州附近的支撐點。

他們是如此接近徐州城,以至於光靠肉眼就可以輕易看清楚,城上依舊還在飄搖的旗色。而敵人就像是被驚動的蜂巢般,劈頭蓋腦的釘死在他們附近。

然而,作為先手團的任務,就是要在這裏的土坡上,牢牢的保護這面豎立起來的軍旗,好讓徐州城上的守軍看到,以獲得堅持更久的信心和鼓舞。

而在這片喧囂直上的鏖戰塵煙之中,單手撐地的都頭谷老四,猛地吐出一口帶血的沫子,強忍著撞倒的眩暈感,還好,他只是感覺嘴裏某個地方被磕破了而已。

而銃子還牢牢單握在另手當中的感覺,讓他頓然安心了不少。

而擋在他身前又將他撞開的那名持矛戰兵,已經被迎面踏下的碗口大馬蹄,踩爛了胸口,又重新對他示威般的揮起了蹄子。

谷老四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也沒拔出插入的通條,就屈身斜向上挺起長銃的刺端,猛地撐步趨前頂向,擡腿重新揮踏下來的馬蹄。

這一次對方的坐騎有些驚慌四措的,在怒喝的禦手提控下拼命側轉身體,試圖用前腿將身前的障礙掃開,卻依舊沒能躲過迎面刺進胸膛裏的尖銳物。

谷老四只覺得手中一滯,猛然抖卷著向上挑起,迎面就是淒厲慘烈的嘶鳴和噴塗的口沫,然後手中重重的順勢偏向一邊,一大股血泉連帶著不知名器臟的碎塊,迎面澆淋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谷老四絲毫不為所動的側轉頭顱,避過這些可能影響視野的紅色汙漬,然後重新抽舉起已經彎曲的銃刺尖端,對著半條腿被壓在側倒的馬下,努力的揮刀亂擋想爬起來的胡馬子,扣下扳機。

沉悶的蓬的一聲,那胡馬兒,手臂軟軟的垂落下去,卻被谷老四眼疾手快的搶過,擋隔住一把從另個馬背上戳刺過來木矛,卻是稍稍用力就削斷了生鐵尖頭,真是一口上好的短刃厚背彎刀,他贊嘆著。

反踩著猶有余溫的死馬墊腳,一手抽握住斷頭,另手沿著矛杆倒削上去,頓時將來不及收手的對方,半截小臂連同手掌斜斷而下,不由淒厲的慘叫起來。

盡管如此,這麽胡馬子卻十分悍勇的另手放開韁繩,猛然撲抱住谷老四,一同滾落在地上,直到肚子被嵌入的彎刀,狠狠攪得稀爛才頹然斷氣。

谷老四重新爬起來後,幾步上前拉住對手還沒來得及跑開坐騎,堪堪挽在身前權作掩護,就聽的慘痛的嘶鳴,卻是十幾只呼嘯的飛矢,都集射在這批坐騎身上。

然後是再度想起的成排銃擊聲,將那些呼嘯的飛矢,頓然給壓制下,這時卻是,谷老四身邊受沖擊的隊列已經得以再度重整,持盾的白兵再次擋在他們的身前。

身後的同袍們也七手八腳拉住,這些有點過於突出局部的剩余排頭兵們,不管死者的還是傷員,都重新退回到大隊方陣的保護中,再次休整和裝彈。

而在他們的身後,更多的跟進人馬已經從疾走的行進隊列,變成了黑壓壓的密集列陣步進姿態,在飛馳而至的胡騎襲擾和阻撓下,像是推開水流的巨石一般,向著他們所盤踞的這塊平原腹地,緩緩而堅決的靠攏上來。

然而這一切,對於剛剛從打下徐州的巨大歡喜和歡呼中,被重新驚醒過來的十一藩家聯軍來說,就是某種不折不扣的噩耗了。

“外圍的遊騎戒哨是那家負責的……”

一名藩家首領,氣急敗壞的到。

“他們的人馬都死到哪裏去了……”

“就這麽讓這些南軍,輕易殺到我們本陣的附近……”

“負責戒哨的乃是老哈藩的人。”

另一名藩軍頭領,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應聲道。

“似乎他們聽到城破的消息,就早早自行跑回來了……”

“只怕現在還和其他部眾的人馬一起,陷在城中搶掠呢……”

“看清楚來犯之敵是那部了麽……”

有一名藩軍頭領,急促的問道。

“健兒們看到的是,赤色的炎團和紫色的雷霆……”

前沿探馬的頭目應聲道。

“旗面邊上還有‘禦營’和‘遊擊’的字樣……”

“該死,是那只‘滿萬不可敵’……”

一個藩家首領,忍不住抽冷氣道。

“他們居然從畿內,正好以暇的殺將回來了……”

“就是……那只打遍河北道十七軍州,如入無人之地的南朝新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