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天傾(十七)

只是因為一張歷史久遠的草圖臨機而發的,地上地下雙重攻勢是如此管用,僅僅一個白天之後,我就站在了立德坊內最為高大的拜火祠天葬塔之上,遠遠看著斷潭寺內一片狼藉的營地。

那裏楊再興率領的第四營,正在清點各種繳獲的物資和戰利品,就地安排交割和轉運事宜,其中大多數還沒來得及被摧毀或是焚燒掉,就在亂哄哄的撤退和混戰中,被我軍先發的數只敢戰團給奪取了下來。

其他兵甲器械營帳建材方面的繳獲到還無所謂,最關鍵的是獲得了來自對方囤積的糧草、衣被和燃料等,卻是至少數萬人份計算的存量,對於一下多出數倍消耗來說的我軍,不可謂不是及時雨了……

因此也顧不上對那些友軍殘部的進一步整編,而是把他們通通趕鴨子上架權作應急的勞役,緊急出動全部的車馬運力,徒手白身就地裝備完,再給優先搶運回去。

正所謂“手裏有糧,心裏不慌”,有了這些戰地資源的補充,我就可以有更多的余地和主動,在這洛都城裏繼續與敵周旋下去,而暫時避開城外胡騎如潮的侵攻之勢。

雖然看似陷入困死之局,但也不乏轉機和主動權,此乃遠慮者。

而近憂之事,則是面對僅僅出動了三個營,四只輔軍大隊外加一些直屬團的火器支援,輕而易舉就奪得了北郭大半坊區的出色戰果,這令我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為這早就超出我的戰略目標和預期效果,因此,麾下的參軍、參事、虞侯團,也暫時沒有相應的對策和拓展的備案可用,只能靠我權衡厲害一言而斷了。

從嚴格上說,在我們後方廣大的臨時控制區內,本軍也只是占據北軍留下的各城防要點,而想要進一步的清剿和細節控制,以目前的兵力來說,就未免力有未逮了。

我最後決定一方面加緊轉運戰利品和其他繳獲,另一方面收縮向北的駐防寬度,而重點轉為控制靠近城墻的沿線,以避免主力部隊被過於廣大的地域攤薄,而陷入處處設防的局部劣勢,很容易被人集中兵力,分頭擊破的結果。

至少在城墻沿線居高臨下的掩護下,可以以較少的兵力配置和代價,比較有效的保持一條貫穿東西,直達皇城邊沿的調集通道。

在這種情況下,我卻又接到另外一個意外情況的通報。

……

別號“馬騮仔”的輔軍隊正魯阿觀,在一條狹窄的管道支線裏,手腳並用的屈身爬行了許久之後,終於看到了些許天光之色。

“終於出來了。”

片刻之後,他在狹窄的蓋板縫隙下,深深吐出一口汙濁廢氣,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在地下暗無天日,沉悶窒息的巷道裏,探索了許久之後,寒風料峭的新鮮空氣,無疑能夠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回想過往,他也算是楊再興那班軍戶出身的幾十名老義從兄弟,碩果僅存的一員,只是魯阿觀的運氣有些不好,從天南之戰的長街攻守之中就負了傷,因此一只留在安關鎮的後隊修養。

直到再次誓師出征前都沒能恢復過來,然後又陰差陽錯錯過了安遠洲的平叛,以及後來的京口大戰、江寧攻略等一系列重要戰事。

直到鄆州攻略才得以從龍州團左的輔助役,歸建一線部隊,進而在後來微山湖大戰中有所嶄露頭角,故而別人都經過一系列的戰事淘汰和選拔之後,當上了主戰營的校尉或是都頭,他還只是個輔軍的隊正而已。

但好歹輔軍第二大隊,也算是正戰第四營的前身和淵源之一。因此在與第四營為主的相關裝備和任務優先上,自有相應的優勢,這一次前出偵查,也沒有例外。

因而這次獲得這個前出偵查機會後,作為某種表率和示範,魯阿觀哪怕所遭遇的再臟再臭,他也只做等閑強忍著克服過去。

雖然是冬天,但是在洛都的下水道裏的堆積物,依舊是種類豐富而精彩紛呈的,足以讓任何一個心志正常的人,發瘋或是昏闕過去。

特別是被當作某種拋屍之所後,就得和那些新舊不一的屍骸,面對面身貼身的慢慢擠過去,期間的驚怖與狹促之處,簡直難以用正常的語言來形容。

而更多時候,則是用手撐著身體在汙泥裏攀爬,因此,也只有他這樣見慣了血腥泥濘的老行伍,才能勉強克服過去。

他突然停下動作,豎起耳朵仔細的攀聽著,那是漸漸走近的成片腳步聲,而且全是為耐磨損而特地釘底的軍靴,在地上發出的咯咯摩擦聲,在這一片冷寂的背景下,格外的清明。

一個腳步聲突然離隊,向著他所在的方位走來,這讓他不禁屏住呼吸,慢慢抽出連鞘綁在腿上的短刀,難道被發現了什麽麽。

腳步聲突然停在了魯阿觀的頭上,讓人覺得格外漫長的窸窸窣窣片刻之後,然後是嘩嘩的放水聲和奔流直下的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