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天傾(四)

谷老四輕輕壓低頭盔,努力眯著眼睛,避免被迎面吹過的冷風,幹擾和影響了視野的焦距,然後雙手猛擡砰砰砰的連發數銃。

頓時將兩個藏在雪色下緩緩攀爬蠕動的敵兵,打的冷不禁跳起來,又頹然滾倒在地,在壕溝邊上拖出一片血跡來。

然後他抓起一把散雪,按在打的發燙的銃身上,頓時滋啦的冒出一股煙氣來。又從輔兵手裏,結果另一杆已經裝填好的單長銃。

輕輕晃了幾晃之後,對著那些看似在雪色中蠕動,卻是在小跑沖刺著的灰黑點兒,叩擊下去,但還沒有等他確認戰果,就聽的不遠處轟鳴鵲起。

架在墻頭上臨時炮位中的斤重小炮,接二連三噴吐而出的煙火,卻是連撲面而來的風雪,都震碎開來又倒吹了回去,然後裹挾著無數咻咻的彈丸軌跡,以斜下的扇面掃擊在二三十步之內,那些短促小跑沖刺中的敵軍身上,這一瞬間就像是在這些埋頭攀越的人群中,綻開了無數朵血色花瓣。

沉重的鉛丸貫穿了許多骨催肉爛的身體之後,繼續飛嵌入進藏在後面的人體中,進一步造成後列更後列的傷亡,突然頹然撲倒的成片屍體和噴濺而出的鮮血,頓時將戰地染出一條條不規則的暗紅色隔離帶來。

這下對方的殘余的一些士氣也垮了,幾乎是以更快的速度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留下一地屍體和傷員構成的“貝殼”。

而炮手們也抓緊時間,向後退仰起炮口,用占滿雪粉的刷子清膛降溫,然後填上紙包的定量火藥和彈丸,從後端插入一枚新的發火管。

作為特設車團的裝備精良和優先度,一貫排在軍中第三序,僅次於作為軍中種子的標兵團與教導隊之後,因此有相應的快發銃隊、擲彈兵隊,轉輪炮和斤重小炮數組的基本配備。

在需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聯車為營就地成壘,作為某種先發前出性質的戰地支撐點,以應對可能隨時遭遇圍攻和陣地戰的基本需要。

因此,要說是正面對攻和塹壕守戰,特設車團將士卻是從未怕過誰人的,特別是這些輕騎閃射的胡馬子。

他們一貫所擅長的,來去如風的遊走和騎射騷擾戰術,在有所準備的胸墻壁壘之前,可以說是凡善可陳而進展有限,反而被四面彈雨齊飛的銃擊排射,給狠狠收割了好些性命。

僅僅一天多光景。

白馬寺外,已經是人馬錯籍屍骸累累了,但絕大多數都是進攻者所留下的代價。由於有足夠的障礙和壁壘作為屏護,守軍的傷亡甚微,大多數不過是為近距離拋射流矢所中而已。

而當那些胡馬兒擅長的破陣手段和騎射戰術的努力,再一次在各種壕溝、珊墻和壁壘之前,撞得頭破血流,傷亡累累而無功而返之後。

就輪到了部將趙良嗣麾下的獵騎營,馳騁發揮的舞台。他們這些遊獵騎兵頂風冒雪,按照一波波的先後批次,從陣營的側翼迂回著飛馳而出,從馬上用火銃側擊和背射這些退亡的身影。

讓這些形色匆匆的胡馬兒,無法停駐休息和集結,在疲憊和驚亂之中一點點被牽制著,耗盡了最後的士氣和耐心,而最終無奈潰散奔逃而去。

如今留守白馬寺前進營地的兵馬,以兩支主戰部隊為主,一只是趙良嗣的獵騎營,一只是張憲的車團。外加第二、第六兩只配屬的輔軍大隊和若幹散兵團。

本陣名為遊擊軍,號稱野戰善守第一,而作為特設車團,無疑是在整體機動力和火器戰陣防禦裏,兼取所長的產物。

而獵騎營,則是為了加強本陣攻擊後勁不足的產物,即可及遠亦可近突的輕裝追逐騎兵。

在此情況下,正好一攻一守,相互配合著,足以臨機應變著,擊潰一波又一波攻向白馬寺的不明敵軍。

這些胡馬兒就像是一重重拍在礁巖和防波堤上的海潮,無論他們如何洶湧赫赫,最後還是難逃被拍擊跌撞的粉碎結局。

連帶收容了大量,越過已經化作廢墟的北邙山大營,而徑直逃亡白馬寺方向的南軍士卒。雖然因為一路敗亡而大多數,心志膽魄士氣盡喪的她們,已經不堪正面戰鬥,但是編管起來後驅使為軍中輸送勞役,還是可以勉強勝任的。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此處已然逐漸成為了,尚未被泛濫的胡騎狂潮所淹沒的,洛都郊外僅存的突出部和孤島,隨著越來越多聞訊聚集過來的敵人,各種壓力和傷亡也開始逐步上升。

在狂呼亂叫的腔調和慘號聲中,一條條壕溝被人和馬的屍體填平蓋過,一處處柵墻和拒馬,被滿是編痕累累的坐騎和禦手,給拉倒掀翻在塵土中。

然後這些胡馬兒驅趕著坐騎,掩護著他們,越過顛簸不平的廢墟,大呼小叫相互鼓舞著,徑直沖到了白馬寺的圍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