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戰局(十二)

武牢關,大雪如蓋。

以慶祝官軍打破洛都為由,我剛剛受邀參加了一場,於關城之中的雜碎宴。在城頭刻意圍起來的特色幕帳之中,一邊守爐賞雪,一邊與留守的副都統制徐慶為首的諸將好生痛飲了一番。

因此,直到第二天我呼出來的氣息,都多少還帶著些酒味。當然了,說是慶祝北伐大業畢見功成,但更像是一個被排擠出局的失意者聚會。

因而,作為唯一在身份和地位上,比較超然的參與者,我不管願不願意也在場聽了一大堆,他們這些事到臨頭被排除在,眼見垂手可得的榮耀與功勛之外,而格外失落和灰心之輩,各種真真假假,假酒裝瘋的牢騷和怨氣。

在酒宴上,還有人一邊回憶熟悉的人和事,一邊舉碗痛飲著,突然無端端的就嚎啕大哭起來。還有人似乎喝上了頭,胡亂的對著幻覺中,已經不存在的人,手腳並用激動傾訴著,一些語無倫次的東西,直倒突然脫力過去。

然後亦有人一口接一口的悶頭喝酒,一聲不吭的就把自己灌醉,不聲不響的就噗通栽倒到地板上去。

東線軍中愈加涇渭分明的裂痕和分歧,已經毫不掩飾的出現他們之中了。只是在打破洛都之後,砍死一片高歌猛進的歡慶聲中,卻也被上位者刻意壓抑了下來而已。

在這種隱抑的遍地哀兵氛圍下,我也和還算清醒的徐慶,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局外同盟。雖然大多數都損失慘重,但是基本的職階和地位還在,對於我將來還是有所用處的。

在來自前線友軍“防火防盜防強攻”的與鄰為塹主義下,沒能獲得進入洛都的機會,我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畢竟,這很可能是我最接近洛都的一次機會了。

當初的誓願和決心,也僅僅初步實現了的一小部分而已。

然後,我的部隊正式進入某種低強度的休整狀態中。

火頭軍的崔屠子與輜重營的錢水寧,在淄計處的指導下,開始挑選和計算比較羸弱,可能活不過冬天的牲畜來,然後針對性的進行喂養和宰殺前的準備工作。

畢竟,就算是在軍前戰地,將士們也是照樣要過年的。無論條件如何的有限,一頓或者數頓油水十足的軍中大宴,可以好好犒賞和高位一下,這些遠離故土而充滿辛勞與疲憊的將士們。

這場戰爭的破壞力和後續影響,比之前赤地千裏的北地大旱,要嚴重的多,許多地方已經是直接打成了荒蕪人煙。

因此,也只有在軍隊駐紮的地方,才有相對自足的物資儲備。在沒有大規模軍事行動或是高強度的攻防之下,營中人均日食麥飯升半,而廄中大畜均用草料、芻豆並三升,戰馬多加養膘細料一升。

在這種情況下我的外圍警哨,卻發現了來自武牢關外的一只隊伍,以及隨隊前來的一名意外訪客。

“真被凍成狗了……”

對方滿身雪粉外加厚厚的裘衣,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北極熊,有些笨拙的不停跺腳抖動著身子,嘟嘟囔囔道。

“這北地的冬日實在太可怕了……”

看著這人,我差點就沒有認出來,居然當初溯河而上和我做生意的那個死胖子。

我認識的死胖子大抵有兩只,一只正在江都那裏不亦樂乎的大作人販子老本行的鄭艇,另一個就是這個別號“肥孔”的天竺商人小孔特裏諾亞,也算是我走私活動的下家之一。

當然他還有一個國朝式漢名,叫宇文基督,就比較鮮為人知了,還是因為他自稱的先祖塞特公,與我家的那只謎樣生物,在八百年前是一家的淵源雲雲,而特地自報家門的。

如今他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連帶身上的肥肉都被縮水了不少,還真是難為了這位長期生活在亞熱帶地區,活躍與西南陸海之間的域外商人。

作為入冬以後,我得到的第一批來自後方的補充,自然是相當熱忱的歡迎了他,額外設宴款待一番。

詳細交談下來,才知道他這一路過來,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除了可怕的天氣和糟糕的路況,還有來自人為的因素。

就算有軍方的關防和憑信,也有正規軍序的護衛,但是他們這一路還是受到了,好幾只疑似亂軍的武裝力量,覬覦和試探性的攻擊,只是被有所挫敗了而已。

甚至在濠州境內等待度過淮水期間,有一只駐防糧院的官軍,打算將他們連人帶物資裝備,一起吞下去。只是及時被發現了卯端,而迅速啟程脫身而出,而才未能得逞。

肥孔這次隨隊這次來軍前,除了一次性押運來的各種大宗日常物資和其他補給,諸如軍前也是想多稀缺的火藥鉛子配件等器械外。

還利用上半年回天竺的機會,給我從海外招募來一大批各色背景的工匠,其中既有精鑄工、等基礎工匠,亦有修鐘匠等分支行當的精細匠人。其中大多數都留在了廣府和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