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插曲

蔡元長似乎有回到了,呼朋喚友,走馬章台的美好歲月,高朋滿座,娛宴會賓的明堂之下往昔時光。

亭台館閣之間,花樹園林之裏,佳肴美酒,嬌顏如花。

他矜持而自得的,將一個個當時俊傑,引薦給自家的那位長輩,進而成為門人幕屬的一員,然後又變成名為“福建子”的,本地官僚集團的根基、外圍的一部分。

隱約之中,一個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晃動著他的身體,將這些景象都晃動成搖曳的水波,而破碎不見,只剩下一片黑暗。

“老蔡,還活著麽……”

蔡元長有些昏頭昏腦的,慢慢撐起身來,用了好一會才想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居然在人群裏被推擠著撞上什麽堅硬事物,就這麽暈死了過去,身上被人踩了幾腳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所幸不是要害。

正在和他說話的人,闊臉方嘴,依稀有些富態,只是皮膚有些皺巴巴的,卻是因為缺少油水的緣故。

卻是街上肉店的童老板,單名一個貫字,他那座三間聯排的鋪子,一邊屠宰兼賣肉,還負責出售些骨湯鹵肉雜碎之類的熟食,也是小小東林社經常光顧的所在。

雖然蔡元長家世甚好各種衣食無憂,但是他結交的那些人,卻是各種條件都有的,不乏需要周濟之輩,因此見過這位童老板親自送肉食上門,也算有幾面之緣。

但自從鋪子被查抄一空後,這位童屠戶就成了這一片守軍中的夥夫,然後籍以和負責點數的蔡元長熟撚起來,時常給多添點鍋底殘羹,可謂是某種短暫的點頭之交。

但沒想到是他救了自己,這就是正所謂的仗義多是屠狗輩麽,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卻牽動了頭上的瘀傷處,不由呻吟了一聲。

“不要亂動,小心發出聲響。”

這位童屠戶,小心翼翼的低聲道。

“南軍已經進城了……”

“到處都在廝殺放火……”

蔡元長才注意到,他所在的這是一個光鮮昏暗的破棚舍內,類似畜廄的地方,散發著一股子積年累月積垢的臭味,倒是掩蓋了所有的其他氣息。

還有兩個人貼墻坐在草堆上,一聲不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才證明她們還活著的證據。

外面是時高時低此起彼伏的廝殺和叫喊聲,就像是滾開了鍋子一般的喧囂聲浪,頑強的穿透墻壁,傳入他們這處臨時避難所中。

……

當汴州方面的河南行台,接到毫州的變故,已經是兩日後的事情了。而行台的所在,也正在商榷對於此事的結論和定性。

“鄧總制那裏,如此行事可好呼?”

時任掌書記的宇文虛中質疑道。

“無妨的,他若勝了倒還不好說,但是一個敗軍之將……哼哼……”

官拜靖邊節度使兼行台都督的趙挺,大馬金刀坐飲一杯西域葡萄漿,聞聲擺擺手道。

“就說,黃粱騎的蕭統將,前沿作戰不力逃歸,因此創潰傷重而亡,余部皆歸入某家麾下。”

“那他的供述這麽辦,畢竟是一方統將……”

宇文虛中猶有疑慮。

“大部如實上呈便是了,再沾點血作為血書,這樣豈不更加做實不是。”

說到這裏趙挺一口輟盡放下空杯。

“蕭懷丹此輩死不足惜,但是卻可惜了黃粱騎的數千健兒,那可是邊地層層選拔之後,用作拱衛都亟的馬軍精健啊。”

“這次抽調都亟道五鎮八關的駐留,歸為淮北應援路,本來是可以發揮更多的用處。”

“卻損在毫州的咫尺之地,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復舊觀呢。”

“更可慮的是,朝中的統制派這番好容易占得上風,少不得抓住此事大費周章。”

說到這裏趙挺他看了一眼宇文虛中,正色道。

“所以呈言可以上達,但蕭懷丹必須亡在軍前……明白麽……”

能夠擔待如此位置的,自然都是主官的親信人,出身京大榜首的宇文虛中,雖然堪稱有才,但是在朝堂政局上的眼光,還是有所局限的。

想到這裏,趙挺還是耐心為他解釋道。

“如今洛都的大元帥府,明旨發河東、山南、雲中、朔方、河南、河北、平盧七道兵,共拒南逆侵攻。”

“雖說是為國戳力以赴,但其中地理各有遠近,內外自有親疏之別,可上陣拼命的乃是追隨我們多年的兒郎……”

“我輩也要多為自家安身立命的基業,有所打算才是。”

說到這裏,趙挺的話語已經十分的露骨。

“這個天下攪擾的大爭之世,以江山為奕局,以鼎器為勝負,容不得猶豫反復。”

“而你我皆在其間,隨勢而動,只有全力以赴才有一絲生機。”

“似九原鎮的韓泰那般顧惜羽翼,稍挫就畏難不前的老匹夫,固然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