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戰淮北(二十)

雖然出現意外變數,但是小莊戰場,還是在更加慘烈的日常中,進入令人麻木疲憊的第五天。

彈丸飛舞,刀槍交加,塹壕裏被新舊噴灑的血水,給染的深色斑駁,有些被反復爭奪多了的地方,腳踩下去都是軟綿綿,滑膩膩的。

但是谷老四已經顧不上這些了,支派在他手下的輔軍和散兵,已經換了第五茬了,最初跟著他在戰壕裏反戰的那批人,也只剩下最後一個。

就算能夠吃飽喝足,善戰如斯的谷老四,在輪替間隙越來越短的疲乏之下,還是不免因為短暫的遲緩而受傷了。

作為一名老軍伍,他也只能在被刺中的那一刻,努力扭轉的身體,讓敵軍的尖矛戳在不會太過致命,也不至於影響簡單動作的肋下位置,堪堪錯開器臟要害……

對方似乎打定主意,要用人命給硬填過去,成排的刀斧手具列在戰陣之前督戰,已經臨陣砍殺了好些,因為沒有抵達指定位置,就跑回來的軍官和士卒。

他們一群又一群的被剝光甲衣,反扭雙手按倒在地上,苦苦哀求著,或是奮力掙紮著,被砍下腦袋以警示那些,屢攻不克的部伍們。

於是乎,這些絕望的敵兵,被迫爆發出來的可怕的氣勢和意志,一次次的死傷枕籍之後,終於沖進了第四道防線,而前沿剩下的最後一道防線,就剩下台地頂部小莊集的,敵兵從占據的壕溝裏投射的武器,甚至已經可以對裏面的人,造成威脅和殺傷了。

突然,谷老四就像是條件藩射一般的,趕忙按著最近一名士兵,迅速撲下身去,就停身後轟的一聲震響,哧哧有聲的是大片泥土,被雨點一般散彈爆擊下,隨著那些站在高處的敵兵,各種被撕裂的血肉,一起噴濺飛揚起來,又濺落在他們的頭身上。

卻是冷卻好的炮隊,再度投入了戰鬥。這些操炮手幾乎是居高臨下,面對著那些充任戰壕中的敵兵,人頭最多的地方抵近放射。

因此,固然是殺傷效果顯著,但自身也不免出現了好些傷亡,那些敵軍的弓箭和投擲的武器,時不時的會突破手牌的防護,而擊中這些操炮手,但對此早有心裏準備的他們,只是拖走實體和傷員繼續補上,手中的功夫卻是一只沒有停下來。

谷老四拍掉肩上落的一截腸子,再次探出頭去,看到的是好些橫七豎八,被打得稀爛的屍身,剩下的敵人也退縮回占據的塹壕中,看起來這輪炮射後,又為他們贏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機。

但是山坡下,敵軍列陣中早讀催促進兵的鼓聲,就像是催命一般的密集響起,督戰隊也再次獲得了一批處刑的對象,他們是在炮聲的驚嚇下,不顧一切向後越過劃定止步的死亡線,想跑回到自己列陣離去的逃兵。

突然一名高舉單手,準備下令再度行刑的督戰軍官,在前胸護心甲邊忽而飆出一股血霧,身體晃了晃栽倒在地上,谷老四頓時用沙啞的嗓音,叫起好來。這顯然是躲在拿出壕溝裏,還沒有撤走某位獵兵的精準傑作。

要知道督戰隊雖然十分靠近前沿,但距離這裏的直線距離,至少還有兩百步左右,至少谷老四可從來沒有見過,有弓弩能從這個距離上射死人的。

被擊殺的這名督戰軍官似乎頗有身份,他的傷亡頓時讓氣洶洶的督戰隊頓時有些嘩然,出現了小小的混亂和驚愕,好些人不由放棄職守將他眾星拱月一般的圍隴了起來,忙不住的想做些什麽。

而這時那些被押在刀斧之下的士兵,也突然有人掙脫起來,推開那些壓制的刀斧手,向後拼命跑去。

這像是帶頭開了一個壞頭般,那些被按住的士兵紛紛掙紮反抗起來,甚至有人反手搶過武器,將刀斧手砍殺逼開,於是督戰隊中也一片紛亂,有人像繼續行刑,有人想抓捕那些逃兵,還有人則乘機轉身,企圖退出火銃可能的射程。

督戰隊裏出現了問題之後,按照次序那些驅趕上場的列陣,自然不免放慢甚至停下腳步來,稍稍喘息一番,而前沿如火如荼的攻勢,也因此產生了一個不小的停頓,原本應接無暇的攻打之勢,也頓時出現了前後銜接上的短暫空擋。

韓泰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而他的親衛都,已經沖上前去,將些許混亂給彈壓下來。

但是後果已經造成了,好不容易乘著余勇,一鼓作氣推進到最後一道防線前的攻勢,卻因未能得到足夠增援的,不得不從再度丟下成片的屍體,從護墻下退了回來。

片刻之後,這些督戰隊的成員,也在一片復雜的目光中,成為了被行刑的對象,而接替他們職責的,則是韓泰的親衛都。

這時,一名臉色有些灰白的軍官,急匆匆走到韓泰的身邊,低聲稟報道。

“夾山的望哨和前沿的潛探,都發現了敵陣後,大規模行進調集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