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州城

除了這個插曲之外,我們一路無事的抵達了安元州的州城,這裏已經變成官軍平叛的大本營,所謂車霖霖馬蕭蕭,行人弓箭俱在腰,看起來一副熱鬧非凡。

只是見到我們送來的大隊輜重,城墻上的守軍卻露出某種寬慰和安心的表情,看起來官軍缺糧應該是真的,連帶對待我們的態度都變的客氣和熱忱了許多。

卻沒有陌河城那裏的疏離和冷淡,讓辛辛苦苦一路過來的我們,舒服了許多。

來接洽交割的軍吏中,居然還重新碰見了老熟人。

雖然看起來胡子拉紮,憔悴了不少,與在天南軍中居體養氣的整潔得體,形成鮮明的對照。不過看對方的服色,顯然是升職了。

“恭喜升官了,我現在該叫你陳監司,還是陳勾管啊……”

我讓人擺下小宴,拿出幾樣私藏的美食,邀請入席聚飲。

“我倒願沒有這個提攜的機會。”

形容潦倒的陳軍侯,對我苦笑著抱怨道。

“以至今陷在這個差事裏,進退維艱脫身不得……”

“只是未想,你居然也趟上了這攤渾水……”

“渾水……”

我驚訝了一下。

“你可知否……”

陳軍候,不,已經是陳監司繼續道。

“這片土地上,反亂的可不止大藩馬氏。”

“安遠州的十九家分藩世爵,有十五家都參與了反亂……”

“剩下四家裏,兩家地處偏遠,暫且態度不明,一家在官軍的掌控中,不敢輕舉妄動……”

“而另一家諾藩則是馬氏的對頭,才肯與官軍合作的……”

“至於外州,不知道還有多少暗通曲款的人家……”

“你現在明白了麽……”

我才明白,官軍要面對的,是怎麽樣的敵人啊。或者說前番的官軍,是如何造就出來如此數目繁多的敵人啊。

“這麽說,我們要對付的是當地的前藩兵和鄉勇?……”

我搖搖頭想把這些擔憂和不散甩開。

“和這些地頭蛇,打遊擊可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也算是海藩的出身,對其中的門道怎會不知,難道這就是我過來時,路邊悲慘見聞的由來……

“還有那些外州野狗一般蜂擁而來的義從……”

他低聲補充道。

“官軍封得上陸上的溝峽,卻沒法堵住西岸海路過來的外援……”

“因此這場戰事,頗有得打了……”

“這也太不尋常了……”

但是我更加疑惑了。

“局面是什麽時候敗壞如此的……”

就算以大司徒馬擴的家族,在當地再有影響,或者說再有號召力,這片土地已經被唐人殖民馴化了數百年,就算是建立國朝的統治下也延續了上百年,也不至於人人皆反自危到這個地步啊。

“自然是已經覆滅的前路人馬做的好事……”

陳軍侯露出某種譏諷的冷笑。

“那位高威衛和王都承制身死事銷……卻將我們都坑了進去,難以自拔了。”

“如今為了朝廷的體面,卻是不可能對這些叛黨,稍做寬顏輕貸的……”

“而軍中諸率臣也不見得齊心……怎教我輩盼到頭呢……”

“不過此次勝上這麽一場,至少我等可以消停安生上一段日子了……”

陣沒在叛亂中的右威衛將軍高渾和樞密都承旨王詵?這裏都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我想再問詳情,他卻諱莫如深的不肯再說了,只是轉而他顧,另言其事,最後在我這裏很是多喝了幾杯酒水,又帶著大包小包的手信饋遺,搖搖晃晃的由親隨攙扶而去。

我卻是疑惑更甚,前一批官軍做了什麽天怒人怨之事,以至於連當地一貫頗為擁護朝廷的內地分藩,都要起來反抗,最終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叛亂。或者說,如何失策和倒行逆施,讓這片土地上,充斥著懷疑和敵視的味道,連官軍的後勤線都無法正常維持了。

要知道,安遠州這種內地大州,一貫是以民風馴熟,治下平和著稱,與那些土夷雜處,民風彪悍,頗有些桀驁不馴的遠洲外島,根本沒得比的。

而這些本地分藩雖然算是西海道的一大保守勢力,但大多數平時鮮有什麽存在感,只是對內雖不乏矛盾爭端,對外卻相當的抱團而已。因此他們一旦起來反亂,也是相當麻煩和棘手的事情。

畢竟動輒百年、數百年時光下來。這些藩領世代,用分家、族人,姻親,臣屬和領民構成的,自上而下的紐帶和網絡,不是那麽容易被打破和摧毀的,特別是在他們對於官軍的失望和兔死狐悲的抵抗排拒情緒下。

當地世代分封下去的,士家、國人建立起來的,一個個類似古代中原塢壁式的堡寨城塞,勢必成為了官軍必須逐一克服和拔除的絆腳石和硬骨頭,若真要全數攻略下來所需精神和投入,足以令人耗盡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