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心焚

一月和二月接連過去了,這京城之中卻依然是一陣淒風慘雨,暗霧愁雲,人們的心也是陰沉沉的,雖說新皇登基了,那登基的六爺,也是一位勵精圖治的主,可對於京中那些於太平軍破城後,好不容易拼著命保得一條性命的近四十萬百姓來說,他們更關心的是諸如宅子、糧餉之類的現實問題。

粵匪的一把火非但燒掉了京城內外城,同樣也燒掉了人心,燒掉了大清國的人心,這滿城的灰燼和那淒淒慘慘的百姓,都在提醒著人們,這大清國的氣數要盡了。

莫說是漢人,便是這城中一些普通的旗人,瞧著這滿城的淒慘狀,也是如此暗自尋思著,雖是如此這般尋思,可他們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對於這些幾代人打從生下來,便有一份落地銀的旗人來說,他們壓根就不知道,若是大清國沒了該怎麽辦。

“再不濟,便是回了關東去得了!”

茶館裏頭,拿著幾片自帶的茶葉,叫著一壺白開水的慶二在嘴裏這般說著,旁邊的人也跟著附和著。

“可不是,若是關內的漢人不留咱們,咱爺們回關外得了!”

“就是,關外再怎麽著,就是天寒地凍的,那總能保得住性命!”

“縱是你們到了關外,又能如何?”

瞧著這些縱是家無絲毫長處,依然擠成一堆,在這裏喝著茶聊著天吹著牛的“爺們”。李子銘暗自於心底長嘆道。

“更何況,那關外也是中國的地方。”

用毛巾擦著長桌,李子銘瞧著那高談闊論著如何到關外的“爺們”,心底的輕視之意更濃了,朝廷兩百多年養的也就是這麽一群豬,這滿清朝廷當真得亡。

“關外?你們以為逃到了關東,那南方的漢人便能放過咱們?你們忘了,別說是奉天,就是當年黑龍江那也都是漢人的地方,咱們旗人,當年從龍的時候,不過就是化外的野民罷了。”

臨墻的一位爺在那嘀咕著,他那本該剃凈的頭頂上長著些露出些雜亂短發,現如今京旗之中大都如此,很難再像過去那般講究,三日光額,十日剃頭的。

“呃……那這些個漢人,總不能還條活路也不給咱們吧!”

“就是,這天下的旗人何止百萬,他,他們還能把咱們旗人全都殺完了!”

“可不是,那可是百萬條性命!”

“哼哼!”

只見那人冷哼一聲,冷瞧瞧著眾人說道。

“那日京城破城後,我旗人死者豈下數十萬?當日能殺,將來又豈能不能殺?他年我旗人入關時,所殺漢人豈下萬萬,萬萬漢人尚是能殺,百萬旗人又豈不能殺?”

那人的冷言冷語只讓周圍的人無不是後背一涼,可不是嘛,那史書上動輒屠城之事,可是不絕史書,那林鳳祥被淩遲的時候,可不還是喊著“為天下漢人報仇”嘛,若是這漢人報仇雪恨,殺光他們又豈有什麽大不了的?

“完了,完了……”

就在這茶館裏的氣氛因為那人的一句話,而變得冷意逼人時,突然有一個人驚慌失措的闖了進來。

“巴五爺,您這是怎麽了?”

瞧著那邊失魂落魄走進來的巴老五,立即有人迎了過去。

“全都完了,全完了,咱,咱們這次非得餓死不可……”

失魂落魄的巴老五嘴裏喃喃著,剛從戶部下差的他,滿面盡是惶恐不安之色。在眾人的詫異中,只聽著繼續說道。

“漕糧、浙江的漕糧被,被漢賊劫了!那可是七十多萬石糧食啊!”

巴老五的話聲一落,那茶館裏的人頓時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漕糧被劫!七十萬石漕糧!

漕糧是什麽?

那可不是北方漢人的口糧!那是京旗的口糧!沒有了這幾十萬石漕糧,那他們該怎麽辦?難不成都得餓死不成!

“這漢賊朱逆好狠的心腸啊!”

“可不是,那洪逆不過是要殺人!可這漢賊朱逆卻是想餓死咱爺們啊!”

“只怪聖祖爺沒有殺盡那些個姓朱的前朝余孽!”

一時間整個茶館中,盡是罵聲一片,他們罵的是“漢賊朱逆”,那“漢賊”指的自然是據著湖廣奪了廣東的“大漢義軍”,至於“朱逆”指的正是其大都督朱宜鋒,相比於洪逆,人家出身可是極“正”,前朝建文之後,論及正統,甚至比前朝的崇禎還要“正”。當然對於那朱逆的出身朝廷自然是不會承認的。

雖說朝廷不認什麽“前朝余孽”,可這京中之人卻早已經將其視為“前明余孽”。

“這聖祖爺是沒殺盡那姓朱的,可,現如今,人家卻是要餓死咱爺們!這,這沒了糧食可怎麽是個好啊!”

在那聲聲聲討斥罵之中,難得的還有幾個清醒之人,在旁人心憂著眼看要餓死的時候,卻瞧見其中幾位悄悄的起身出了茶館。

“穆爺,您老慢走,季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