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作坊

叮當、叮當……

離衙門不遠的被太平軍一把火燒掉的府學廢墟內,依著殘墻搭出了幾十間草棚,那草棚裏總是日夜不停的傳出金屬錘擊聲,那是工坊的鐵匠在打造兵器,依如任何一支造反者一般,這打造兵器從來都是一件大事。

對於朱宜鋒這位“義軍”大帥,同樣也是如此,幾乎是在據下黃州的當天起,他便命人張貼告示招募工匠,與太平軍或者官軍往往強征工匠不同,他在告示上說明了每月六兩銀子的“高薪”,而且這六兩,還只是“基本薪酬”。

盡管如此,也是用了好幾天的功夫,這城中的先前為避免被強征而“潛逃”鐵匠才紛紛為“高薪所誘”,來到了這工坊中作工,不過這鐵匠倒也不多,畢竟,這黃州城內外也就那麽十幾處鐵匠鋪,不過十幾個鐵匠帶著百余名學徒打造起紅纓槍、大刀之類的武器,速度倒也頗快,尤其是前者,只有一根鐵槍頭,只要鐵料能供應上,一天便能打造出數千個鐵槍頭來。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朱宜鋒會把所有的寶都壓在廉價的紅纓槍上,實際上,幾乎是在建立工坊的當天,他就命人建起了化鐵爐,化鐵爐依然是傳統的中國式化鐵爐,至於工匠幸虧這個時代基本上每個城中都有鑄鐵坊——專門鑄造各種農具的鑄鐵坊。

那些鑄鐵坊裏的鑄匠這會自然也被招募到工坊之中,成為了工坊裏的工匠。也就是從那天起,32磅以及12磅的卡龍炮的炮彈,便被送進了這工坊的鑄坊之中,那鑄鐵匠人依著炮彈制起模,但他們所制的模並不是傳統的泥模,而是如鑄造農具一般的鐵模。

之所以會首先制造炮彈,則是為因為相比其它,炮彈的結構無疑更簡單一些——只是一個圓型球體,當然,這鑄造的是實心彈。

置身於兵器坊的鑄坊之中,看著地上木板上堆放整個的數百發球形實心彈,不需要取過炸彈,仔細查驗,朱宜鋒便能分別出這些自鑄炮彈與船上炮彈的不同——這些由生鐵鑄成的炮彈都是以兩個半圓坯模做鑄而成,盡管用的是鐵模,但外觀看起來依然非常粗糙,且又留有合模時的線痕,相比之下船上的炮彈雖說同樣為生鐵鑄成,但因為采用失蠟法鑄造,所以外觀看起來較為光滑而且沒有鑄痕。

“李師傅,這鑄痕怎麽這麽明顯?”

瞧著炮彈上的鑄痕,朱宜鋒的眉頭便是一鎖,問道身邊的鑄坊工長。

“大,大帥,這炮彈只能鑄成這樣,虧得是鐵模,若,若是用泥模,估計上面肯定有不少沙眼……”

作為成記鑄行裏的鑄工,鑄了幾十年鐵鍋、鐵犁的李老歪自然知道這泥模的劣處,當然也知道這鐵模劣處。

“大帥,除非用蜜蠟制球、制模,否則這彈上的線痕肯定是去不了的,要不就得用熟鐵,若是用熟鐵,可以用銼去線痕……”

熟鐵……

黃州城有那麽多熟鐵嗎?

那些熟鐵還不夠打造兵器的!

至於這些用鐵模鑄出的炮彈,無一例的都是無法鍛造、機加的白口鑄鐵,當初之所以選擇鐵模,是因為其方便整合,不像泥模那樣必須靠時間來等待陰幹,實際上,原本朱宜鋒更傾向於采用沙模,不過最終卻選擇了技術成熟,在各個鑄坊中使用了千百年的鐵模——千百年來,國人一直使用鐵模鑄造農具、鐵鍋。

但是鐵模的也有缺點,從金屬鑄造學和金相學的角度來看,鐵模的導熱效果好,造成散熱太快,使得生鐵液在冷卻時存在過冷度較大的問題,鐵液中的滲碳體來不及析出石墨就已經凝固,因此鐵中的滲碳體主要以碳化鐵的形式存在,也即是白口鐵。當然由於鐵液在凝固過程中過冷度較大,因此表層的金屬結晶微粒比較致密,身管較為光滑,也就是賣相很好。

相比之下鐵模的唯一好處就是加快了生產速率,不用像泥模那樣等待泥模陰幹。這點在十幾年前鴉片戰爭時龔振麟的鐵模中顯得尤為突出,但是鐵模鑄炮的產品白口化非常嚴重,由於冷卻速度太快,雖然比較光滑,但是生成的幾乎都是白口鐵,導致脆性增大,火炮的性能下降。

在火炮上如此,在炮彈上同樣也不例外。

盡管大學時讀的是冶金,可是畢竟從大學畢業後,已經多年沒有碰過本專業的東西,加之21世紀大學教授的冶金知識,更多是基於現代工業基礎之上,對於現在的原始冶金技術了解,甚至遠不如這些工匠,也因如此,他沒有冒然的以外行指導內行的方式,對鑄坊大加幹涉,畢竟即便是讓是一個21世紀的冶金博士來這,或許他可以設計出煉鐵高爐,但卻很難解決高爐的吹風等一系列的技術問題,他能做的僅僅只是有針對性的逐步改良。

除了所謂的熟鐵,普通的白口鑄鐵就不能鍛造、機加嗎?拿起其中的一枚12磅炮彈,掂著這枚炮彈,朱宜鋒的腦海中想到的卻是可鍛化退火——就是白口鑄鐵的可鍛化退火,使其成為可鍛鑄鐵,即在950℃左右高溫下長時間保溫,使其組織中的碳化鐵分解,轉化為可鍛性鑄鐵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