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陰謀

盛夏的天氣瞬息萬變,一時驕陽似火,一時天空烏雲密布,耀眼的電光伴隨著轟隆作響的雷聲,傾盆大雨仿佛無休無止,肆意沖刷著大地,而那被風和雨卷起的江濤更是不住的沖擊著江岸。

大雨中的租界,卻是一片寂靜。

上海租界的設立是上海道台宮慕久害怕中國人和英國人雜處、滋事、影響自己的烏紗帽,於是主動把上海縣黃浦江的河灘上一塊不毛之地、劃給英國人當租界。也正因如此,嚴格意義上來說,上海租界的設立是只準洋人居住,其初衷也是為了避免“華洋混居”的局面,但想法是好的,可實際上除了最初幾年嚴格實施著“華人不得留宿租界”的規定外,在隨後的幾年間,先是一些華人仆役留宿,接著又出現了“膽大至極”的妓女之流留宿於此,而真正第一批在上海租界內居住的卻是原本住於上海縣的買辦。

作為第一批在租界內置業長居的買辦,相比於臟亂不堪的上海縣,梁文佐更喜歡幹凈衛生的租界,這也是他於此置地建房的原因,當然這一切都不能大張旗鼓,因為華人居住租界本身就是違法的。不過最近幾年,官府也鮮問此事,畢竟現在官府已經習慣了洋人的存在。

過去,每到夜時,梁文佐都會琢磨著一天的得失,但今天他卻顯得有些心魂不定,似乎總有一種將要出事的感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梁文佐在心裏這般尋思著,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是老是心魂不定的,眼睛看著外面,透過洋式的白玻璃窗,窗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在過去的三天中,他一直在等著,等著那位“世侄”降價的消息,可是他非但沒有等到降價,反而對方還傳出風聲會死扛到底,大有一副魚死網破的意思。

魚死網破,他還真不怕!到最後,無論如何,那江邊的二十畝地,終歸還是會拿到手,但問題是,對方的冷靜反倒讓他有些擔心,到底擔心什麽?

梁文佐心底的那一陣陣越發強烈的不安感,使得他總覺得似乎是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但,會是什麽事情?

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

要不,現在就上門要債去?

無論是以前借出的款子,亦或是早先借出的,梁文佐都是沒有讓其約定還款日期,當然他的理由是“信得過”,但實際上,卻是為了逼債逼的方便。

“只要現在一上門……”

一上門的話,可就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雖說梁文佐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但是作為生意人,他同樣也明白要給自己留三分余地,要不然那可真是結下了仇家。

但,利益總歸是利益!

只要有了那塊地,這下半輩子可就不愁了,或許,他不能像洋人一樣開碼頭,但只要地在手裏,將來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更何況,現在這上海可不正在一點點的取代廣州嘛,過去十三行的地,有那塊不值幾十萬兩銀子?

而現在的上海租界,可不就是上海的十三行嘛!

對!

就是這樣!

心下這般思索著,就在梁文佐做出決定的時候,那邊就有下人通報說道。

“老爺,劉老爺來了。”

劉老爺自然是劉子川,他人還沒過來,聲音便傳了過來。

“老弟,老弟,看樣子,這姓朱的當真要同咱們扛到底啊!”

劉子川一邊說,一邊坐到椅上,毫不客氣的端起茶杯一口喝盡,顯然是這一路上早就喝急了,喝完一杯後,又讓下人續了一杯後,才又繼續說道。

“我剛從那邊過來,到現在,他可是連一包絲都未往外賣,老弟,看樣子,這家夥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可不是鐵了心咋的,這邊只聞著洋行借口大批生絲入港為由集體壓價,那邊抱著小兩千件生絲的主,卻一包不放,如何不讓人心焦。

“老兄,你說,若是他鐵了心不放這生絲的話,咱們怎麽辦?”

梁文佐試探著問了一聲,若是論心狠,兩個他也比不上劉子川,聽其這麽一問,劉子川一咬牙說道。

“實在不行,咱們就……”

把聲音微微壓低,劉子川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話不過是剛說完,那邊梁文佐便被嚇了一跳,連聲說道。

“老兄,咱們可是生意人,和那種人打交道……”

“老弟,就因為咱們是生意人,所以上九流的人要結交,下九流的人也要認識,有時候,這下九流的人辦起事來,比上九流的人還要利索些!”

徐子川這般說著,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而後慢聲說道。

“老弟,你說,要不怎麽辦?親自上門逼那筆債?還是說找人放把火把倉庫燒了……”

把倉庫燒了!

真虧你姓劉的能想起來,若是那倉庫燒了,那自己借出去的銀子可就打水飄了,畢竟除了地之外,倉庫也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