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3/14頁)

有了這樣的硬後台,種師道才能放手辦事。他回到政事堂,即與李綱、李邦彥、折彥質、姚平仲等幾個人共議戰守大計。

李綱、姚平仲的主戰立場,自不待言。折彥質也是新任的簽書樞密院事,他是文官化了的將門之子,是個隨風而倒的典型官僚,但他曾做過種師道的幕僚,淵聖讓他簽書樞密院,目的就是要他協助種師道辦理戰守之事,而此時又是主戰派占盡優勢,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主戰派。在這場四比一的爭辯中,公開主和的宰相李邦彥被主戰派痛擊得體無完膚。

種師道一上來就把問題提得十分尖銳。他說:“種某向在西陲,不知京城如此高堅,備禦綽乎有余。不知公等當初為何這等急急要與金人議和?”

“國家無兵,”李邦彥回答得十分勉強,“不得已才與之講和。”

“凡戰與守,自是兩碼事,戰若不足,守則有余。京城百姓雖不能戰,如稍加訓練,上城守禦,有何不可?只怕糧食匱乏,倘使糧食有余,京師百萬人民都可團結守城,怎能說國家無兵?”

“有兵無糧,也是枉然。”這是李邦彥的一句遁詞。

對京師兵馬錢糧的數據已大概了解的李綱立刻反駁道:“京師存糧尚可支數年,並無匱乏之虞!何來無糧之說?”

種師道又提出一個十分明確的論據道:“種某進城前,曾剖開一具金兵的屍體,看見他腹內並無粗細糧食,只用飼馬的黑豆充饑。一人如此,全軍可知。諒他金軍已經缺糧,豈能在城下曠日持久?李太宰如此要緊與金議和,對他兵馬錢糧之事難道一無所知?”

“這個……李某倒不知道。”李邦彥又期期艾艾地回答不出來。

“前日金使來催犒賞,金銀不急,倒急著要牛馬羊豕各萬頭,立時送去。折某當時也想著金軍缺糧。”當時折彥質並未把這個想法告訴任何人,此時都說得振振有詞,表明他的先見之明。

種師道趁機嘲笑道:“折參謀想到的事,李太宰身為百僚之長,怎見不至此?”

李邦彥只好打退堂鼓道:“李某素不習武事,這些武夫之事,一時卻見不到。”

“公不習武事,尚有可說,難道不讀書不成?古來典籍中記載戰爭攻守之事多矣!公不讀史鑒,如何考中進士,見為宰相?又怎能輕議武夫?”李邦彥以武夫相譏,種師道立刻還敬他一句,然後又問,“某此來,見到城外居民,多被屠戮,男女老幼屍骸縱橫,民舍被焚,畜產也多為敵有。當時聞警,何不悉令城外居民拆去房屋,搬畜產入城?為何立閉城門,置百姓於敵軍刀鋒下,宛轉就死?當局者謀國不臧,斯民遭殃,可勝浩嘆!”

李邦彥一時想不出為自己辯護的話,只好老著面皮回答:“倉促之際,不暇及此。”

“好慌,好慌!”種師道顯然惡意地笑起來,加上說,“某麾下士卒路經城郊時,看到這等景象,個個都戟指痛罵金賊肆虐,戕我生靈,也怪朝廷處置失策,不該和他議和,長他的威風,滅我之銳氣。相公秉成國政,倒要多聽聽士兵百姓們說些什麽、罵的什麽,才是采風觀政之道。”

種師道像訓斥小孩一樣訓斥了李邦彥一頓,李綱在一旁聽了也著實稱快。平時就對文官們憤憤不平的姚平仲,這時也插進話來,調侃李邦彥道:“公等怕保不住自己腰下的金帶,聽憑金人勒索,急急忙忙把金銀送去。倘使金人要公等的首級,難道也馬上割了,乖乖地與他送去不成?”

戰爭之際,是帶兵的人行勢。現在不但種師道,連他麾下的將佐,一名小小的“赤佬”姚平仲也膽敢調笑起當朝首相來,自然使李邦彥十分愧恨。不過他素知姚平仲的脾氣毛躁,當初交割燕京時,金朝大太子粘罕也要讓他三分,自己一時也奈何他不得,只得隨眾幹笑幾聲了事。

可笑的是大家笑的正是他自己,對他們的笑,他不僅不敢發怒,還要隨之而笑。這在普通人猶自難堪,何況他是當朝首相?這股氣憋在心裏,總要出一出。

那天會議中決定了幾項措施:

第一,開放東壁、南壁的各城門,聽任老百姓自由進出,以安民;

第二,派軍隊四出巡哨,限制敵後方遊騎的活動,不使遠出抄掠;

第三,斥回金使,停付金帛畜產,表示戰鬥的決心,不再遷就和議。

這些措施都發生威懾敵人的作用。金帛停送了,有些人心中惴惴然,唯恐開罪了金軍,惹得金軍怒起,再度攻城。事實恰恰相反,斡離不非但沒有攻城,反而自動把作為人質的康王趙構送回來,還客客氣氣地送了一百斤關東老參、三十張紫貂皮作為壓驚之用。

這裏種師道不理會金人這一套,他派姚平仲出動一萬名熙河兵會同城外楊可勝所部聯合進兵,直逼金軍之寨,找尋戰機。金軍不敢應戰,自動撤退二十裏,再安營寨。這標志著兩軍的攻守之勢已經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