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6/8頁)

然而,有一堂課是這個直來直去的老船長讓他頭腦頑固的孫子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人活了七十年是一場很大的冒險。你現在才十三。你可能只有五十七個聖誕節好過了。要及時行樂,就像明年不會到來一樣。上帝見證,太陽總是照常升起,而有一天你卻沒有醒來。你只有兩千五百個禮拜六了。找個姑娘,好好享用吧。別隨隨便便地對待她。你可能再也沒辦法找別的姑娘了。說不定她是那個讓你記掛一輩子的滋味最好的姑娘。但是見鬼,威普,死期到來之前,別當個軟弱的老頭子。別跟你父親和姑丈們學。上帝,威普,你簡直想不到,再過二十年,或者五十年,夏威夷會變成什麽樣。也許沒有人再種植甘蔗了。也許他們再也不需要輪船了。也許整座城市,還有後面這些山脈都歸了中華帝國。你就大膽去猜吧。世道變的時候,你得待在輪子上面,不能在底下,被輪子拖著跑。”

就在祖父慷慨激昂的時候,小威普讓老人開心不已。夏威夷總有一天會成為中華帝國的一部分,這種想法並沒有對威普形成多大沖擊,但是提到那個國家讓他想起了易偉壘,於是他大膽地說:“我想再去看看那個中國姑娘。”

“我也想去!”老人聲若洪鐘。他跨上馬,領著孫子走進了老鼠巷。結果到了那澳門男人的館子裏,卻找不到那中國姑娘,於是威普像以前一樣,朝著愛爾蘭姑娘笑笑,那姑娘比他塊頭還大些,但是祖父吼道:“不行,上帝見證!諾林是我的!”他把來自瓦爾帕萊索的西班牙姑娘瑞奇拉推了上去,那姑娘想到能跟一個眼睛亮亮的小夥子在一起,不禁快活起來。兩人單獨的時候,她像母老虎似的把他撕開,他與她搏鬥,意亂情迷之時,在她背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撓痕,而她把他掀翻在地板上,手把手教給他哪怕整個火奴魯魯都沒有哪個男孩懂得的事。

奇怪的是,那天他離開易偉壘的時候,心裏沒想著女人,想的卻是陌生的碼頭,還有那世界上不知滿足的搏鬥,想著輪船——他的船——周遊世界,把奇異的人和農產品帶回來。

“我不想回普納荷去了。”晚上,在祖父的大餐桌上,他宣布道。

“你想幹什麽?”他循規蹈矩的父親問,父親一生中主要的任務就是掩飾自己一半的夏威夷血統。

“我想出海。”小威普說。

“那不成問題!”祖父答應了,可這個諾言很難實現,那些思想僵化、沒嘗過易偉壘那些自由自在的野姑娘的姑丈們占了上風。

“那小子必須從普納荷畢業,然後去耶魯。”布羅姆利・霍克斯沃斯堅持說。

“去他的耶魯!”霍克斯沃斯船長喊道,“耶魯對任何準備積累自己經驗的人來說,沒一點好處。你兒子跟你血統不一樣,布羅姆利,他生來就屬於海洋。”

“他得受教育,將來繼承H&H的事業。”布羅姆利堅持說。

“聽我說,你這個瞎了眼的,瞎了眼的!”霍克斯沃斯吼道,“我就是要把他送到海上去。這樣他就能得到這個世界上他能得到的教育,如果他想把你的公司經營好。就是因為你們,我才想到要把他送去出海。在這個膽小怕事的家裏,總得有個人能發展出一種有勇氣的、自由自在的新角度去觀察世界。”他頹然坐回椅子上,說,“我厭倦了爭論。”

姑丈們全都支持布羅姆利,尤其是大胡子彌加,他雄辯地說,夏威夷已經走進了新世界,現在這裏需要的是小心謹慎和保守的管理風格。“我們的工作就是要堅守崗位,鞏固我們的豐厚財富,同時思考怎樣才能把這座群島納入美國的軌道中去。小心謹慎,辛苦工作,還有智慧頭腦,這些才是我們需要的。布羅姆利說得沒錯。要得到這些,只有到耶魯去。”

“大坨的馬糞!”霍克斯沃斯船長蜷縮著身子,坐在大餐桌旁說道,“你們所說的那些能力,彌加,一年花上一千五百個墨西哥銀圓就能夠買得來,你們知道為什麽賣這麽便宜嗎?因為你們那個見鬼的耶魯大學一準兒能供應大把大把的那一類人,而市場上根本不需要那麽多這種人。但是一個大膽的人,在海上受教育,在商界受教育,在真刀真槍的搏鬥中受到教育……”他從桌旁站起身,厭惡地離開了,“這種人賣得不便宜。誰也沒法大把大把地提供這種人。”

姑丈們把小威普和祖父隔離開,生怕那老頑固利用H&H公司即將離開火奴魯魯的貨船把孩子送出去。為了防止他們懷疑老船長將會做的事情,他們準備把威普送回新英格蘭去,在更加安靜的地方準備報考耶魯。但是1870年3月的一個早晨,霍克斯沃斯船長搜出了孫子躲藏的地方,急急忙忙駕著小艇趕過去告訴孫子:“快點,威普,我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