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2/6頁)

“同理,表示‘房屋’的單詞也有很多:whare、fale、fare、hale,這些其實都是一個詞匯。我們知道可歸入此類的拼寫差異之中,有多大比例是由白人記錄時的聽力誤差所導致的,而白人的拼寫體系十分容易出現此類錯誤。我記得一位受過教育的夏威夷人曾用當地語言對我說:‘我要去見考恩先生。’我答道:‘奇摩,你知道他的名字是陶恩先生。’他說沒錯,同時又指出:‘可在夏威夷語中,我們沒有T這個發音,所以我們說不出陶恩這個名字。’接著他又用標準的發音把這個名字重復了一遍。當地的語言原本有些模糊之處,正是我們到了那裏,才硬是加上了不少條條框框。

“然而,與此同時,從夏威夷到塔希提去的旅行者身上出現了顯著的變化,而相同的情況也出現在當年從塔希提島北上到夏威夷去的波利尼西亞人身上。到了夏威夷之後,他們的身材變高,膚色變淺,說話的語氣不如以前柔和,所使用的工具也有了顯著的改變。當然,他們所信奉的神明也有所變化。而最令人稱奇的是,那種豪放原始、有時甚至是低級色情的塔希提草裙舞也演變成為舒緩懶散、富於詩情畫意的夏威夷舞蹈了。一切都發生了改變。他們的宗教本來是原始的本能崇拜,漸漸開始講究格調,開始注重繁復的宗教形式;他們的政府趨於穩定,能夠實現自我延續;羽毛制品在塔希提島純粹僅有裝飾功能,而在夏威夷卻成了一種稀罕的精巧藝術。同理,塔希提民族的海神塔阿若阿演變成了夏威夷的地獄之神塔阿若阿,而這種變化不僅表現在文字的拼寫方式上,也表現在神學方面,而後者的變化更為顯著。

“我們針對波利尼西亞所做的種種研究,都應該建立在這樣一個前提之下:傳入夏威夷的凡此種種,都不是一成不變的;無論是花朵、工藝,還是文字、人類,都在那裏開創出新的生活,找到了新的發展方向。但是我們絕不能被外在的表象所迷惑,尤其是不能被文字的形式所迷惑,不能因此便誇大其發生變化的程度。透過夏威夷人的表象,我們會發現,他們其實還是塔希提人。”

艾伯納有個愛好,就是到水手禮拜堂去找克裏德蘭牧師,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這位牧師是由艾伯納親自引導到上帝身邊的,艾伯納想:“在我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中,克裏德蘭皈依基督教本是個意外事件,而它所帶來的正面影響卻偏偏最多。”艾伯納認為水手的生活是最艱苦的,面臨的誘惑也是最多的,而他很高興自己在鏟除拉海納的妓院和酒館的行動中發揮過一定的作用。

傳教士委員會發給艾伯納度日的薪水十分微薄,因為他已不再是一名精力充沛的骨幹傳教士。然而惠普爾醫生時刻照應著他,一旦需要,詹德思或者惠普爾便會給他幾個小錢。有一次,一位客人看到這座孤零零的小茅屋裏只有幾個孩子的肖像作為裝飾,便同情地問道:“你沒有朋友嗎?”艾伯納答道:“我結識了上帝,結識了傑露莎・布羅姆利,結識了瑪拉瑪・卡納克阿,除此之外,我不需要其他朋友。”

1849年,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到了拉海納鎮。聽了這個消息後,艾伯納・黑爾又成了個青春煥發、欣喜若狂的父親。彌加・黑爾牧師從康涅狄格州寫信來,說自己已經決定離開新英格蘭——那裏天寒地凍,讓他很不舒服——要來夏威夷定居了,“我一定要再看看幼時見過的棕櫚樹,還有在拉海納海灣裏嬉戲遊弋的鯨魚。”不少傳教士的後代從耶魯畢業後都會寄來這種令人歡欣鼓舞的家信,說他們要回家。夏威夷群島有一種足以穿透千山萬水的魅力,令人難以抗拒,然而彌加的信卻非同尋常,他要橫跨美洲大陸,到加利福尼亞去,他要親眼看看美國各地是什麽樣子。他預計自己將在1849年的年底登上從舊金山開往夏威夷的航船。

讀罷來信,艾伯納找出一張北美地圖掛在草墻上,每天推算一次兒子在那廣袤的美洲大陸上走到了什麽位置,然後在地圖上標出來。他的推測總是極為準確。1849年11月底的一天,他對J&W商店的人們宣布說:“我兒子,彌加・黑爾牧師,可能馬上就要抵達舊金山了。”

彌加翻過內華達山脈的崇山峻嶺,沿著薩克拉門托河順流而下,來到了正因淘金潮而蓬勃發展的舊金山。他時年二十七歲,身量頗高、面孔英俊、一雙黑眼睛,繼承了母親的褐色頭發和父親的聰明頭腦。幼時的蒼白消瘦已消失殆盡,代之以英武的棕黑膚色。由於跟隨淘金者穿越美洲大陸的長時間徒步行走,他的胸脯也漸漸變得寬厚起來。他鬥志昂揚地大步向前,仿佛已預見到前面那棵大樹下一定會發生什麽高興事兒似的。他對旅伴們宣揚上帝對天國子民的永恒之愛,贏得了夥伴們的尊敬;漫漫寒夜,他和趕騾子的夥計一道啜飲威士忌酒,同樣也贏得了他們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