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9頁)

赫伯特爵士重復問道:“《極限挑戰》是英國戲?”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我一直覺得作者是個矯揉造作的美國人,總想學英國腔說話。”

“也許你說對了。”赫伯特爵士以為自己做出了哈哈大笑的樣子,其實只是微微一笑。

第三幕的朗誦像第二幕一樣緊張激烈。我們嘴裏的俏皮話引起哄堂大笑,其實本身沒那麽好笑,我讀到追求英格麗小姐的情節時,觀眾們也跟著起哄。在場的很多人都想知道英格麗小姐身上會發生什麽事情——他們關心的是英格麗小姐本人,不是她朗誦的角色——而由我,一個沒結婚的小夥子來追求她,就算是演出來的,也讓這出戲有了一種刺激的下流之感。

我們的朗誦會結束時,觀眾們報之以由衷的掌聲,感謝我們提供了幾個小時的時間讓他們得以逃避一會兒現實,而當暴風雪從興都庫什山呼嘯盤旋而來的時候,他們的掌聲更加熱烈了。我知道,一如往常,大家會油然生出一種渴望,不要擊碎今夜的幻境,而是再坐上幾個小時,談天說地,把我們營造的溫情氣氛延續下去。

莫西布・汗突然問道:“英格麗小姐,可以坐我的車回家嗎?”此言一出,大家都感到十分驚訝。

瑞士姑娘對阿富汗人莞爾一笑,回答說:“可以。”

一眨眼的工夫,莫西布就拿好了兩人的外套。他從廚房裏把司機叫出來(阿富汗司機都在那兒歇腳),英格麗小姐裹上她的毛皮大衣,挽起了莫西布・汗的胳膊,我們一看她那股勁頭就知道,她平時規規矩矩的性格受了戲裏角色的影響。毫無疑問,莫西布和英格麗今天晚上要同床共枕了。門開了,我們看見暴風雪刮得那麽厲害,他們倆人又湊得那麽近,這時我們的最後一絲懷疑也消失了。

門關上之後,一個法國人問道:“莫西布·汗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他有兩位太太。”一個英國女人主動回答道。

“都是阿富汗人?”

“當然都是。他想要娶個美國太太,可惜沒成。”

沒人能預料這種談話會探出什麽結果,但是赫伯特爵士明智地截住了話頭說:“我們確實應該讀讀《極限挑戰》這部戲。我毛遂自薦,扮演酒吧招待這個角色。”我覺得他的語氣好像是在使性子似的。大家一陣七嘴八舌,分派讓誰扮演哪個角色,讓哪個秘書打印哪部分劇本。麥克斯維爾小姐,這位打不垮的美國人,自告奮勇要打印最長的一部分,大家自然紛紛贊同。

然後赫伯特爵士數說道:“那對年輕的戀人,就由格麗琴和馬克扮演吧。”觀眾們都看著我們,好像我們與眾不同似的,而且我原來那種水到渠成的愛的感覺又回來了。格麗琴小姐微笑著,是那種紅著臉、露著白牙齒的英國式微笑。一陣痛苦的猶豫過後,我橫下心來,快刀斬亂麻地說道:“格麗琴小姐,可以坐我的車回家嗎?”

我的問題跟莫西布・汗的太像了,意思也太明顯了,格麗琴小姐臉又紅了,然後明媚地一笑說道:“赫伯特爵士,您務必也別讓他們嚼我們的舌頭。”

赫伯特爵士的臉都憋紅了,他看著瑪格麗特女士說道:“我覺得你現在該知道了,在喀布爾,任何一位漂亮的未婚女性都是各種流言蜚語的目標。你要坐馬克的車走?”

“是的,”格麗琴傲慢地回答,“我要跟他一起。就像英格麗跟莫西布走一樣。”她還沒穿上大衣,但是霸道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赫伯特爵士有氣無力地微笑著說:“我鬥膽說一句,弗雷德和卡爾對你的選擇一定難過得要命。”

“下次朗誦會,我就跟弗雷德和卡爾一道走。”她笑起來,穿上了阿富汗仆人遞給她的外套。

瑪格麗特女士插嘴說道:“下次朗誦會,你和馬克可就是情侶了。”

格麗琴對上司的太太報以一絲狡猾的微笑。“瑪格麗特女士,您還沒注意到嗎?上一個劇本讀完之後,那個女演員對她的銀幕愛人很不滿意,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了。畢竟,在我們今天的戲裏,英格麗和馬克就是情侶。但是她一點也沒有要跟馬克回家的意思。下次朗誦會結束之後,我也就受不了親愛的馬克了。”她用手拂了一下眉毛,“今晚他是我的白馬王子,幫我趕走狼群。”讓我吃驚的是,她伏過身來在我的面頰上吻了一下。

“好樣的,格麗琴!”瑪格麗特女士喝起彩來。

“看起來,似乎你的秘書要拋下你投奔揚基佬了。”赫伯特爵士怒氣沖沖地對大使說道,我帶著格麗琴走向吉普車,努爾・木哈姆德已經把車開過來了。

雖然英國使館地方很寬敞,但並不是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使館裏有住處,有些人住在喀布爾城區,廣場以西的一座建有圍墻的大房子裏,那地方是城裏最熱鬧的地區,充滿歡聲笑語和海外英國人最喜歡講的沉悶笑話,還有一種自欺欺人的、童話般的假象,讓他們能夠像在世界上的任何其他地方一樣悠閑地生活。我常去這座房子,如今一想起來,還覺得那裏的一切都那麽對我的胃口。在我剛剛見到這座房子,結識了其中的主客時,我非常納悶一個男人怎麽能把英國姑娘弄上床。她們的曲棍球棒放哪裏?他要怎麽做才能不讓她講那些沒意思的笑話呢?而眼下,我正和自己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漂亮的英國姑娘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裏也在擔憂著同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