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化敵為友(中)

當格瑞特卡和薩夫琴科要離開前,我特意叮囑兩人:“你們今晚的行動,是悄悄地潛入敵人的後方,偵察他們的兵力和武器裝備情況,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和敵人發生交火。記住,在獨立師裏,每個戰士都寶貴的,不要讓他們犧牲得毫無價值。最後,我想說明的一點是,這次執行任務是集團軍首長親自交代的,是對你們的一種考驗。你們能取得什麽樣的成績,決定了你們能否在上級領導的心裏留下好的印象。明白了嗎?”

“明白!”格瑞特卡和薩夫琴科整齊地答應一聲,向我敬禮後轉身離去。俄語水平極差的格拉姆斯壓根沒聽明白我向他們交代的是什麽,看到自己部下的離去,也慌忙向我們敬了一個禮,轉身跟著跑了出去。

望著格拉姆斯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基裏洛夫擡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接著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道這個愛倫堡同志什麽時候才能到?”

“政委同志。”坐在報話機旁邊的拉祖梅耶娃忽然用怯生生的聲音問道:“您說的愛倫堡同志,是那位著名的猶太作家和新聞記者嗎?”

“是的,拉祖梅耶娃中尉。”基裏洛夫饒有興趣地問道:“你也聽說過他嗎?”

“是的,政委同志。”一向表現的很冷靜的拉祖梅耶娃,在提到愛倫堡的名字時,臉上露出了花癡的表情:“我還在學校讀書時,就看過他的詩集《前夜的歌》。後來畢業後,又陸續看過他的新詩集《為俄羅斯祈禱》、《火》、《前夜》、《隨想》和《毀滅性的愛》。”

基裏洛夫聽拉祖梅耶娃這麽說,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中尉同志,真沒想到你也看過他的書。你剛剛提到的這些詩集,有一段時間曾經是被束之高閣的禁書。”

“啊?!”拉祖梅耶娃大吃一驚,慌忙反問道:“政委同志,我覺得他的詩寫的很好啊,為什麽會成為禁書呢?”

“推翻沙皇專制統治後的那年7月,愛倫堡隨同一批政治流亡者繞道英國和斯堪的那維亞半島回到了祖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勝利後,愛倫堡產生‘新的希望’,曾在蘇維埃政府的社會保障部、學齡前兒童教育處和劇場管理局等部門任職。但他的思想仍較復雜和矛盾。面對蘇維埃政權最初幾年激烈尖銳的階級鬥爭形勢和極度的經濟困難,愛倫堡開始時的希望和熱情很快就為懷疑和猶豫動搖所代替。這幾年他出版的幾本詩集,一方面表示歡迎‘另一個偉大世紀’的誕生,另一方面又說自己‘對當前的現實既欣喜若狂又惶惑恐懼’,並把革命稱作‘血腥的旋風’、‘毀滅性的愛’等等。正如愛倫堡同志在再次返回祖國時所承認的那樣,他當時‘並不理解革命,繼續處在動搖和迷茫之中。’……”

基裏洛夫和拉祖梅耶娃說起愛倫堡,頓時就聊個沒完,就連坐在旁邊的娜佳和巴斯曼諾夫也湊了過去。聽他們幾人聊愛倫堡聊得熱火朝天,我心裏感到格外不舒服,走回桌邊坐下後,望著依舊說個沒完的幾個人,不禁重重地哼了一聲。

站在旁邊的阿赫羅梅耶夫聽到我的哼聲,被嚇了一跳。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走到我的身邊坐下,望著那幾個正聊得投機的指戰員,低聲地問我:“師長同志,您以前就認識愛倫堡同志嗎?”

“當然認識。”我沒好氣地說道:“假如不是認識他的話,我現在自然是少將軍銜。”

阿赫羅梅耶夫在沉默片刻後,小心地問道:“師長同志,據我所知,您早在莫斯科保衛戰期間就是少將軍銜,後來是因為出了點事情,才被降為少校的。難道您的少將軍銜被褫奪,和他有關系嗎?”

“可不。”我難得有個發牢騷的機會,便對著深得自己信任的阿赫羅梅耶夫,講起了和愛倫堡結怨的來龍去脈:“……我因為看到被德國人殘害的卓婭的遺體,一時怒火中燒,便下令將俘虜的士兵全部槍斃了。沒想到就是那麽不湊巧,正好被來采訪的愛倫堡見到了這一幕,便拍了照片並將這個新聞發表在《紅星報》上。因為這個新聞被多家資產階級的報紙轉載,引來了許多的不良後果,所以我就因這事被降職,並被派往列寧格勒方面軍。”

“原來是這樣啊。”阿赫羅梅耶夫聽完我的講述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後向我建議:“師長同志,我去叫他們停下來,別再討論這個討厭的新聞記者了。”說著他就要起身。

我連忙伸手拉著他,搖搖頭說:“算了,讓他們說吧。雖然我和愛倫堡之間有積怨,但畢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別影響到大家的心情。參謀長,難道你沒看到大家有多麽喜歡他嗎?”說完這番話以後,我便沉默了下來,心裏暗想這個愛倫堡的知名度,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以及或多或少地了解他的一些經歷。如果我繼續把他當成敵人的話,會不會到某一天,我就成為了被所有人孤立的對象呢?上次我去列寧格勒前,他曾經親自到機場來為我送行,還送了我一堆東西,試圖化解我們之間的矛盾,只不過我當時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沒有接受他這種善意的舉動。他再過一會兒,就要來我的指揮部了,到時我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