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遭遇空襲(一)

從車站到指揮部的路上,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有救火的,有救護傷員的,還有清理道路障礙的。我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重新回到了指揮部。

當我重新來到指揮部樓外,看到這裏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和周圍的忙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這也算好事,表明指揮部在剛才的炮擊中沒有遭受什麽損失。

門外有一名軍官背著手,在兩個哨兵前面來回地踱著步,還不時地擡起手腕看時間,似乎在等待什麽人。

見到我走過去,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向我小跑過來。到我面前後,擡手敬了個禮,笑眯眯地問:“請問是奧夏寧娜少校嗎?”

“是的。”我上下打量著他,一邊還禮一邊反問,“請問您是?!”

“我是指揮部的後勤科長烏柳卡耶夫少校。接到希洛夫將軍的命令,我在樓裏為您安排空床鋪。從現在的情況看,您也許會在城裏住幾天了。”

“謝謝您,能現在帶我去嗎?”我現在感覺又累又餓還冷得要命,想馬上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請跟我來吧!”

他領著我向住宿的那個房間走去。房間在一樓,裏面擺著四張床,在昏暗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床上整整齊齊地鋪疊著灰色的軍被,一個人都沒有。烏柳卡耶夫少校向我解釋說:“這裏是通訊室女兵的宿舍,她們通常都要工作到深夜,甚至有時是通宵。”

烏柳卡耶夫離開後,我吃了幾片面包幹,連水都沒喝,脫去衣服,熄了燈,把被子蓋在身上就躺下睡了。被套又冷又潮濕,即使蒙住頭,也依舊感覺到冷,冷得讓人無法入眠。

我閉上眼睛,努力什麽也不去想,甚至暫時把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丟在腦後,然後按照還在兒童時代就有的、幾乎遺忘了的老習慣,開始數綿羊,從一數到一千……可是這個辦法也沒用,我依舊無法入睡。

忽然,我好像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能入睡了,我覺得屋子裏有個人在凝視著他。我把被子往下使勁一拉,從被子底下探出頭來,房間裏照舊是黑沉沉的,寂靜無聲。

我又重新蒙住了頭,可這種感覺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了。我覺得有個人從黑暗中某處凝視著我。我看不見這個人,也看不見她的臉,只看到她的目光——那是憤怒的目光。

我忽然明白這是誰的目光了。是那個被我從車上推下去的胖老太太的目光。她渾身血肉模糊地站在我的床前,用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著我。

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被凍的,我竭力把眼睛眯得更緊,希望這種感覺會消失。我在心裏暗自安慰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如果不把擋路的老太太推下去,我和車上剩下的乘客,都有可能死在德國人的炮火之下。犧牲一個人而救了一群人,我做得沒有錯。

我竭力用這樣的想法安慰著自己,可是那個老太太的目光依然從黑暗中望著我……

就這樣直到快天明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睡了沒多久,下班回來的女通信兵們就把我吵醒了。雖然她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但要驚醒我已經足夠了。我擡頭看了看窗外,天已蒙蒙亮。也就起床穿衣,向一個尚未睡覺的女兵打聽了食堂的位置,直接去食堂吃早餐。

在食堂裏,我遇到了正在吃早餐的希洛夫將軍。他招呼我坐下後,和藹可親地問我:“奧夏寧娜少校,昨天去弗拉基米爾大街,見到您的媽媽和兒子了嗎?”

我搖搖頭,說:“我昨天去過了,沒見著。她們已經疏散了。”

將軍聽我這麽說,嘆了一口氣,說:“這就是戰爭,讓我們不得不和自己的親人骨肉分離。”話題一轉,“您是來吃早餐的吧?指揮部的就餐人員名單裏沒有你的名字,你自己來的話,根本吃不到任何東西。”然後轉身沖服務台那邊喊了一句:“服務員。”

一名圍著圍裙的女軍人迅速地跑了過來,在我們面前微彎下腰,向著希洛夫問道:“將軍同志,請問您有什麽指示?”

希洛夫向我一指,吩咐服務員說:“就餐人員裏沒有少校的名字,去告訴你們的食堂負責人,說我特批的,給少校也準備一份同樣的早餐。”

“是。”服務員答應一聲,轉身跑回了服務台。功夫不大,就將一個盤子放在了我的面前,說:“少校同志,這是您的早餐。祝您好胃口。”

我看到早餐很簡單,只有一片黑面包和一勺粥。便把自己帶來的布袋子打開,將裏面的面包幹和灌腸取出來,請希洛夫將軍吃。他剛開始還有些拘束,把我放在他面前的食物推了回來,但在我的堅持下,他急匆匆地吃了起來。

他邊吃邊低聲地對我說:“奧夏寧娜少校,本來霍津司令員打算接見你,和你談談如何完善防空哨。但局勢發生了變化,我們在涅瓦河邊的突擊行動失敗了,參與突擊的部隊正在遭受巨大的損失,司令員同志此刻已經趕到前線去了。本來我還想讓你在城裏多待幾天,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你必須馬上趕回冰上運輸線,那裏的防空任務責任重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