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莫斯科的日子裏(四)(第2/3頁)

更重要的是大批有經驗的軍事首長在幾年前的大清洗中,都被清洗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級別低且年輕的軍官,造成蘇軍從軍到營的指揮員軍事素質和文化素質低下、缺乏經驗,戰術思想的陳舊與僵化,導致部隊整體戰鬥力不高。這種情況在蘇芬戰爭中可見一斑:多達百萬的蘇軍去進攻只有二十萬人的芬軍,卻因指揮拙劣,被芬軍全線擊退。雖然蘇聯最後取勝,但卻付出了傷亡慘痛的代價。蘇軍對於實力遠遜於自己的芬軍尚且如此,對於遠比芬軍強大的德軍就更遜一籌。

我雖然非常了解蘇軍戰爭初期失利的原因,但要是誰我登台發言,那麽,我會把這種建議當做好象有人要我不用降落傘從飛機上跳下去一樣。簡直是開國際玩笑,在這種場合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打死也不能說。貿然說出來,被送到西伯利亞勞改還算輕的,如果惹惱了某人,直接讓你人間蒸發都是有可能的。

原本我就打算住在下面混到會議結束的,然而隨即發生的科涅夫上將和沙波斯尼科夫的爭執,改變了我的主意。

來自西方方面軍的前司令員科涅夫上將講道:“……德軍獲得了戰場的主動權,完全是靠他們的優勢力量,特別是靠坦克和空軍。為了說明敵軍突擊的威力,我只舉一個例子就可以證明:敵人以20個師對我們30集團軍的4個步兵師,而敵人投入了400余輛坦克,第30集團軍的戰士們表現非常頑強,是不得已才退卻的。退卻,您是知道的,是最復雜的戰鬥形式,它需要較高的戰鬥素質……”

“得了吧。”沙波斯尼科夫打斷了他話,“你這種復雜的戰鬥形式,什麽時間可以結束,我們的部隊要退卻到什麽時候?什麽時候才能頑強地戰鬥?這對於我來說,也是一個戰略問題。把紅軍搞垮了,你還說戰士們沒有退卻的經驗。”

“是的,戰前我們沒有研究過這種戰鬥形式,我們是準備在敵人的領土上作戰……我不想爭論,但是就這一點,我們在戰爭中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科涅夫毫不退讓,針鋒相對地和他展開了辯論。

“哦,原來是這樣,你所犯的是一切錯誤都是我的罪過……我認為,西方方面軍的領導人完全缺乏戰略的預見性和不善於隨機應變的指揮作戰部隊……”

我覺得科涅夫將軍的話,說得還是非常有道理的。至於沙波斯尼科夫,我非常瞧不起他。他雖然在蘇軍中有很高的威望,但始終固守著一戰時期的觀念:用大炮機槍組織堅強防禦陣地,等著敵人來碰個頭破血流,而對當時先進的裝甲戰理論嗤之以鼻。事實是面對古德裏安的坦克進攻,缺乏反坦克戰經驗的蘇軍,雖然武裝到了牙齒,卻依然表現得一籌莫展,只能節節敗退。

我接過旁邊指揮員的筆和本子,毫不遲疑地在上面寫下了:“我請求發言”幾個字,又寫了自己的軍銜和名字,寫自己所在部隊時,我考慮了一下,該寫“列寧格勒方面軍”還是“列寧格勒”?最後還是寫下了列寧格勒方面軍。然後把這張紙撕裂下來,用一種純粹機械式的手勢碰了碰坐在前排的一位上校的肩膀。

那人把身體半轉過來,用眼角瞟了一下我,然後從肩膀上伸過一只張開五指的手。接著,我就把那張折成四疊的紙條塞到將軍的手掌裏。

過了一分鐘,我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又頭腦發熱,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蠢事:跟大多數發言人不同的是,我是了解蘇軍失利的真實原因的,在沒有預先準備好發言稿的情況下,就貿貿然要求在這樣的會議上發言,很容易出現言多必失的情況。

緊接下來的念頭是:趕快收回那張紙條,別讓它傳到主席團去。我甚至微微擡起身子,諦視著坐在他前面的人們的背影,想從他們的動作上來判斷這一瞬間人們把這張例黴的紙條遞給了誰。可是,這一切都白費!看來,前排所有的人都一動不動地坐著,或者在聚精會神地做著筆記。

這時候,我開始用幻想來安慰自己,也許這張紙條在一排排指揮員中間經過長途旅行之後消失了,或者是某一個人正忙著做筆記,因此把紙條擱在了一旁,忘記傳送到前面去。

當我看到一個束緊皮帶、帶著訓練有素的姿勢的高個子軍人,從旁邊什麽地方冒出來,從前排收集到了一大堆的紙條,準備把這些紙條交到主席團去的時候,我差不多完全放心了:這麽多要求發言的紙條,一定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那張紙條的。

雖說如此,我還是始終機械地瞧著那個軍人。那人踩著輕松的腳步,把拿著紙條的直挺挺的手伸在胸前,登上了通向主席團的小梯子。他走了幾步,繞過幾排座位,看來是想擠到這次主持會議的沙波斯尼科夫身邊去,可是看見斯大林筆直地向他走過來,就慌忙轉過身去,然後往後跑了幾步,把紙條放在一個坐在桌子末端的將軍前面,沿著小梯子跑到台下去,消失不見了。那將軍把紙條整理了一下,齊齊整整疊成一疊,傳遞給鄰座的人,就這樣一個傳一個,這些紙條很快就傳到了正在爭吵的沙波斯尼科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