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莫斯科的日子裏(二)

一夜無夢。

清晨時分,雖然沒人打擾,但我還是習慣性地早早醒了過來。我坐起身來,環顧四周,另外三張床鋪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阿克莎拉也不在,整個房間裏就只有我一個人。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我翻身下了床,徑自往衛生間去。心裏暗自感慨,到底是接待重要人物的旅館啊,屋子裏的暖氣得開得真足,我雖然只穿著內衣褲,卻絲毫感覺不到莫斯科清晨刺骨的寒冷。

洗漱完畢,我從衛生間裏出來,看見屋子裏還是沒有人,隨手取過了擱在床頭上的軍裝穿戴起來,準備穿好後先到餐廳吃早餐,然後再找科羅廖夫上校問問,我們到莫斯科的目的是什麽?要知道現在是戰爭期間,列寧格勒的局勢還非常嚴峻,還一下抽調了這麽多軍官到莫斯科來,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辦。

正穿衣服的時候,阿克莎拉用背把門撞開,雙手端著一個盤子,倒退著走進了房間,看見我正在穿衣服,有些驚奇地說:“指揮員同志,您已經起來了,我還正準備叫您呢。”

“是啊,阿克莎拉。”我叫著她的名字,臉上帶著微笑禮貌地回應她:“我也是剛起來,準備到外面的餐廳去吃早餐呢。”

“不用麻煩了,指揮員同志。我已經把早餐給您端過來了。”她把手中端著的盤子放到了桌上,我看清托盤裏擺著兩盤土豆泥、四片黑面包、一壺茶和兩個小小的水晶玻璃杯、一小碟方糖,已經進餐用的刀叉、餐巾布等等。

“謝謝,親愛的。”

早餐的分量實在是太少了,我幾口就把盤子裏的土豆泥吃得幹幹凈凈,隨即拿起一片面包啃了起來。黑面包已經不新鮮了,吃起來感覺酸酸的、硬硬的,實在是有些難以下咽。我拿起茶壺,往兩個玻璃杯裏倒進了茶水,客套地問她:“你放幾塊糖,一塊還是兩顆?”

“兩塊吧,我喜歡甜一點。”她正吃著土豆泥,聽我問她,趕緊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來,有點緊張地回答了我。

我給她的杯子裏放了兩塊方糖,用小勺子輕輕地攪拌均勻,看到糖完全融化後,才把杯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謝謝您。”她端起杯子,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又埋頭消滅她面前的食物。

我從碟子裏拿起一塊方糖,沒有放進茶杯,而是含在了嘴裏,然後抿一口茶水,悠閑自得地享受著糖塊在嘴裏緩緩融化的那種甜蜜的感覺。

“指揮員同志。”阿克莎拉開口叫了我一句。“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我看著她,微笑地點點頭,說:“可以啊,你問吧。”

“您的丈夫,就是叫奧夏寧的那個男人,他如今在什麽地方啊?”她的話讓我再度提醒自己如今是個已婚婦女的身份,那個不知道長得什麽模樣,叫奧夏寧的丈夫,始終會是大我身邊認識的人所關注的焦點。我猶豫再三,覺得這件事情始終是無法完全回避的,於是便嘆了一口氣,說道:“他是邊防哨所的一個上尉軍官,戰爭爆發後不久,他就失蹤了。”

聽了我的話,阿克莎拉滿懷歉意地看了我一眼,說:“指揮員同志,不好意思,我不該提起您的傷心事。”

我攏了攏鬢邊的幾縷發絲,苦笑了一下:“沒關系,如今是戰爭時期嘛。”頓了頓,我又說:“阿克莎拉,以後能不能別老叫我指揮員同志了?雖然我的軍銜比你高,但是在私下的場合裏,聽你這麽叫還是感覺挺別扭的。你還是和其他朋友一樣,叫我的小名麗達吧。還有我們之間也別那麽生分,彼此間就用‘你’來稱呼吧。”

“好的,麗達!”她非常幹脆地答應了。

我擡頭突然看見墻上掛著那件軍大衣,上面的那個上校領章顯得格外醒目。我這才想起來,我是兩手空空地來莫斯科的,連件禦寒的衣服都沒有。科羅廖夫的這件軍大衣,晚上的時候臨時穿穿還無所謂,可要是白天我還穿著這軍裝招搖過市的話,未免有點太囂張了。於是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阿克莎拉,你這裏有軍大衣嗎?”

“軍大衣?!”她愣了一下,隨即回答說:“有啊,當然有啊,我這裏就有兩件。”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她:“能借一件給我嗎?”聽了我的話,她非常驚奇地說:“你不是有一件軍大衣嗎?”

我滿臉修得通紅,喃喃地向她解釋:“昨天到莫斯科來,因為走得太匆忙了,什麽行李都沒帶。十月的莫斯科雖然還沒有下雪,不過已經算是冬天,而我身上穿的還是夏季制服,根本不保暖,如果昨晚不是好心的上校叔叔把他的衣服借給我穿的話,估計我早被凍僵了。”

聽了我的話,她馬上跑到墻壁的一個壁櫃前,拉開了櫃門,從裏面取出一件灰色的軍大衣,扭頭對我說:“這是依娜的軍大衣,你可以拿去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