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地保衛戰(一)

我重新回到了值班室的時候,值班的準尉已經把我的任命書準備好了。看見我進門,他便從桌上拿起一紙文件遞給了我。

我接過任命書一看,不禁就傻了眼。如果是印刷體的文件,我多少還能看懂一些,可這紙上的命令不是打印而是手寫的,俄語的手寫體和印刷體差別實在太大了,我根本看不懂文件上寫的是什麽內容。

我猶豫了一下,只能厚著臉皮問準尉:“準尉同志,您能把我念念這文件上的內容嗎?上面的字體太潦草了,屋子裏的光線又暗,我實在是看不清楚。”說完這話,我已經羞得滿臉通紅。

準尉沒有發現我的異常,只是不滿地看了我一眼,不過還是耐心地給我讀了一遍命令:“致無名高地守備營指揮員:我部現派遣穆施達可娃·奧夏寧娜中士,到你處擔任高射機槍排排長,請予以接納。列寧格勒防空司令部。”

“我去了以後該向誰報到呢?”我急忙又問了一句。

“去了以後,自然會有人告訴你。”準尉有點不耐煩樣子,接著又補充說,“送你去高地的車和司機都已經在外面等著了,你快點去吧。我的話完啦。”

我趕緊向他敬了個禮,然後轉身走出了值班室。

我走出防空司令部的大門,看見天已經傍晚了,前面不遠處停著一輛蓋著帆布的卡車。我正想走過去問問是否是去普耳科沃高地的車,卡車的車門就打開了,一個戴著船形帽的司機從裏面探出頭來,大聲地喊著:“姑娘,是您要去前線嗎?”

姑娘!聽見這個詞,我馬上條件反射地向左右看了看,可門口除了兩個站崗的士兵,連個人影都沒有,哪裏來的姑娘?

“嘿!嘿!親愛的”他又接著喊:“別東張西望了,說的就是你,快點上車吧,汽車都等你半天了。”

原來是叫我啊,唉,都這麽久,我還是記不住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個女兵了。我趕緊快走幾步,上車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試探地問了一聲:“是去普耳科沃高地嗎?”

“是的是的。”司機邊說邊扭動了點火開關鑰匙,咯噔一聲猛得把變速杆一拉,汽車就開動了。

有一會兒工夫,司機在默默地駕駛著,我們誰也沒有說話,但是他臉上始終掛著莫名其妙的微笑。

“您幹嘛這麽高興啊?”我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他一句。

“您真了不起!”他出人意料地回答:“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居然已經獲得了兩枚軍功章。”

“我也是才獲得不久。”

“我向你表示真心地祝賀,中士同志。”

“謝謝,司機同志。這是方面軍司令員親自授予的。”說到勛章,我不免有些得意。但很快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兩枚勛章都是來自不易的。紅旗勛章是司令部為了表彰麗達在防空戰中親自擊落了兩架敵機的輝煌戰果;至於那場森林中的戰鬥,雖然消滅了全部的德國鬼子,但是四個女戰士犧牲了,瓦斯科夫準尉負傷也不知道送到哪個醫院去了,我到現在也沒能打聽到他的下落,我獲得了本該屬於她們的榮譽,真是有些慚愧。

“是朱可夫大將嗎?”

“不是,是方面軍司令員伏羅希洛夫元帥親自授予的。”

“啊?!”他有些驚訝地說:“您還不知道嗎?伏羅希洛夫元帥上個星期已經被召回大本營裏,現在接替他職位擔任方面軍司令員的是朱可夫大將。”

“哦。”我趕緊解釋說,“我今天才從醫院出來,還不知道司令員已經換人了。”

“我就愛在夜裏開車。”一說開了頭,喜歡說話的司機接下去說,“老是心癢癢地要開足馬力跑!你不用管行人,也不用管車輛!飛一般跑,在大路上稱王!”正說著,路邊有個民警從人行道橫穿到汽車的前面,把車攔住了。看見警察攔車,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在莫斯科的時候,我最怕的就是警察攔車,通常攔下來後,很多都是以查駕照、查護照為名,行敲詐之事。遇到的次數一多,我便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了一種警察恐懼症。

正當我心跳加速的時候,突然聽見司機的聲音:“喂一喂!”他對民警大聲發出了警告,“看看清楚!別耽誤我執行公務。”他用手指戳了戳那張貼在擋風玻璃上的方形硬紙板通行證。民警看了一眼通行證,向我們敬了一個禮,向後移了兩步退到了路邊。

我暗松了一口氣,微笑著看看他的司機,這時候才想到自己不是在後世的莫斯科,而是在戰爭年代的列寧格勒,在戰爭中,軍人是有很多特權的,對這些民警根本用不著害怕。

沒有了警察的約束,他越發地不遵守交通規則,開著汽車在一條條空蕩蕩的街道上飛馳,一會兒靠左,一會兒靠右,顯然是由於可以這樣無拘無束地駕駛而感到十分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