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9章 言多必失

王世充笑著搖了搖頭,這種能在正面完全壓制高熲的感覺讓他非常爽,他緩緩地說道:“高仆射,念在我們曾經十年的上下級交情,念在你曾經庇護過我,讓我免遭王世積的毒手這個恩情上,我王世充好心地提醒您一句,別再對楊廣的倒行逆施提什麽忠言進諫了,也別在背後議論他,我如果是您,就會主動請求致仕,這才是退而保身之道。言盡於此,您好自為之。”

王世充說完後,向著高熲行了個禮,轉身飄然而去,只剩下高熲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這荒無一人的城頭。

走下殘破的城樓台階,一身紫袍的裴世矩從階下的一個藏兵洞處閃出,對王世充問道:“行滿,和恩相談完了嗎?”雖然高熲早已經給罷相多年,但裴世矩在和王世充相處時仍然是以恩相相稱。

王世充點了點頭,跟裴世矩一起閃進了這個無人的藏兵洞,二人說話的聲音讓這個洞頂上的灰塵一陣陣地下落,淋得二人身上頭上到處都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想不到身為五貴之一的裴尚書,居然會和一個平民百姓躲在這個地方吃灰談話。”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好了,看著你跟著恩相前去,我就知道你找他有話說,怎麽,你該不會是想把他也拉下水吧,他是不可能跟你一起起事的。”

王世充搖了搖頭:“我沒那麽傻,這世上若說還有最後一個人不想大隋江山完蛋,也不會是楊廣,而絕對是這位大隋的開國宰相。對他,我很敬重,所以今天過來是給他指條明路,也是保他身家性命的一條路子。”

裴世矩松了口氣:“你是想讓他老人激流勇退,以保全性命?”

王世充微微一笑:“除此之外,還會有別的什麽路嗎?楊廣不可能真正重用他,而是想除之而後快,本來高仆射忍了三年沒說什麽,今天卻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若是真把自己當成了以前那個一言九鼎的帝國首相,那禍事不遠矣。”

裴世矩一跺腳,震得頭上一陣灰屑落下:“唉,恩相就是這點不好,從來不會看著時局的變化,為先皇這樣賣命還行,為了楊廣,值得麽?”

王世充搖了搖頭,笑道:“弘大,你現在不也是一樣麽,我本以為你這位五貴之一的重臣,在楊廣朝中得了勢,就會和我這個危險的朋友遠離了呢。不過你現在還願意跟我這樣接觸,實在是讓我有些感動啊。”

裴世矩嘆了口氣:“行了,行滿,你我相交多年,經歷過這麽多事情,還用得著說這些嗎,現在我名為五貴,其實也是天天曲意逢迎那個好大喜功的暴君罷了,哪天一句話惹毛了他,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看到張衡了嗎?幾年前不是他的頭號智囊麽,現在還不是給打發外放,別看我現在人前富貴,說不定哪天就遭遇了張衡的下場呢。”

看著王世充,裴世矩突然笑了起來:“倒是你老弟,這才是真正的瀟灑,進退自如,雖然現在是一介布衣,但卻是真正地立於不敗之地,進可直入朝堂,退可謀劃大事,趁機自立,這才是我所羨慕的呢。”

王世充擺了擺手:“不過我掌握不了楊廣的核心決策,這些事情還要仰仗弘大的支持,你的情報對我來說很重要。其實說老實話,我一直很擔心你會因為現在的富貴,即使不出賣我,也會跟我斷了聯系,不再合作。”

裴世矩笑著搖了搖頭:“何至於此!咱們兄弟當年就說好了,如果是明君當位,自當一力輔佐,但要是暴君在朝,那咱們也不能陪著他一起完蛋,相比虞世基,宇文述這些人慫恿他大興土木,修建宮殿的進言,我已經很有節操了,最多也只是讓他對西域產生些興趣,以後打打吐谷渾罷了。”

王世充正色道:“以大隋的國力,打吐谷渾問題不大,真正能弄得天下動蕩民,變民四起的還是高句麗的征伐,你準備何時向楊廣提這個提案?”

裴世矩微微一笑:“這還需要我去提嗎?這回楊廣排出這麽大擺場出來巡塞,你當他只是為了向突厥人炫耀武力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會兒他應該正在和我們的周法尚大將軍討論兵機了吧。”

雁門郡守府的偏廳裏,一張黃金制成的禦榻之上,楊廣懶洋洋地半躺著,太府卿元壽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幹瘦老者,一身紫袍,在榻邊侍立著,而穿著從三品紫袍的周法尚,則跪在禦榻前十余步的距離,雙拳撐地,一動不動。

楊廣也不起身,在這些軍人們的面前,他一向是這樣擺足了帝王的風範,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再怎麽裝得有威嚴,也不可能在這些殺慣了人的丘八們面前表現得更有殺氣,還不如弄些名士文流的範兒,震震這些軍漢們,他拖長了聲音,對周法尚說道:“下面所跪的,可是定襄太守周法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