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表白

得到夏爾如此含糊的回答之後,芙蘭和瑪麗的腦子一下變得更加混亂了,除了面面相覷之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難道是因為良心的負擔嗎?

盡管自己心裏也覺得十分荒謬,但是芙蘭的腦中也禁不住閃過了這個念頭。

“如果您覺得對誰有所虧欠的話,我覺得您大可不必做如此想,先生……”帶著一種擔心,她忍不住勸起自己的兄長來,“金銀珠寶自古以來不都是和血腥共生的嗎?難道其他人會比您好上多少?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我所見到的那些人,他們家中的財富難道個個都是靠正正當當的手段積累的嗎?不,我所看到的一切,倒是和以上完全相反,人人不都是踩著血跡和汙泥前行的嗎?正因為心照不宣,所以大家都互相禮貌以對,誰也不會追究各家的財富到底是從何而來的……正因為如此,一直以來,我都裝作對我們財富上面所積累的血跡視而不見,難道這有什麽錯嗎?大家不都是如此,誰也沒比誰好一些……您又何必問心有愧呢?”

是啊,雖然從來不問,但是像她這樣的孩子肯定從小就知道自家的錢大部分都來路不正吧——只是便利地裝作看不到而已。

也就是說,從老早開始,我和爺爺、乃至她的那些朋友和同學們就已經完成了對社會學教育了嗎?

那麽,又有什麽資格責備她和其他人一樣自私自利、冷酷無情呢?她只是在學會了我們的價值觀之後,順應這種價值觀行事而已……

要說學壞了的話,只能說是之前一早就教壞了。

也對啊,這世上本就是物欲橫流,我又有什麽資格,怎麽能夠責備她和其他人一樣呢?

夏爾腦中突然閃過了這個念頭。

不知不覺當中,他心中對妹妹的氣憤越來越淡了,反倒是充滿了無奈和惆悵,有些痛心疾首。

“哼,你以為我是因為顧忌別人嗎?那你就想多了,我從來沒有把別人的看法放在心上,誰咒罵我詛咒我都無所謂……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因為心情變得十分糟糕,所以夏爾也懶得多做解釋,“好了,不管怎麽樣,現在既然你已經知道這麽多了,那麽你就應該明白,對這種事我不想深入探討,也沒有什麽探討的價值,你就當我有某種怪癖好了,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沒一點怪癖?”

“如果您只是孑然一身的話,那麽您不管有什麽怪癖都沒有一點問題……可是,您別忘了,您是在一個從來不講良心也不講原則的地方混跡呀!”芙蘭並沒有因為夏爾的拒絕而停下,反而十分擔心地看著夏爾,“您抱著某種理想的話,那只會讓您束手束腳,再說了,您真的以為您這麽做了會得人心嗎?我看……到時候,您反倒是誰也討不了好,正如我們所常常見到的那樣。有些人會責備您過於討好暴民,得了好處的人會嫌您給得太少,至於那些社麽沒得到的人,他們會詛咒您,恨不得您馬上倒台!想要執政總得依靠點什麽吧?您總不可能真靠著暴民來治理國家呀?如果您真這麽想的話,那……那太無法想象了,而且對我們特雷維爾家族來說肯定是災難!”

“你倒是想得遠!現在就跟我說什麽執政!”夏爾感覺更加哭笑不得,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我們連三個月之後的法國該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又何必去想那麽久遠的事情呢?”

“在發現您有如此怪癖之後,我怎麽能夠不去想呢?”芙蘭怨懟地掃了夏爾一眼,“只要您想,您總有一天會執政的,對此我深信不疑。誰也攔不住您,我也不準誰攔住您。問題只在於,您帶著現在的想法去執政,會給您、會給我們家族帶來榮耀還是災難而已……”

帶著一種堅定不移的篤信,芙蘭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她確實毫不懷疑自己的兄長終有一天會走到整個帝國之巔——因為未來必須只有這樣一個結果。

然而,那到底是福是禍就很難說了——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哥哥應該早已經將自己錘煉成了一個冷靜務實、毫無憐憫、能夠碾碎一切的強者,早已經為自己未來的執政做好了一切心理上和性格上的準備,卻沒有想到……看上去那麽強橫冷酷的兄長,心裏卻竟然還會有這種奇怪的理念。

出於她所處的立場,以及她從小所接受的教育,她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作為一個特雷維爾,需要作出這種事來。

果然,就算強如阿喀琉斯,也會有腳踵上的致命缺陷嗎?

“如果您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那麽我敢斷言,您執政的那一天就是您失敗的那一天,因為您自己就把自己變成孤家寡人了!您不肯將它踩在腳下……您就將無法一直馭使這個原本注定會匍匐在您腳下的國家。”稍稍停頓了片刻之後,芙蘭帶著一種不安,繼續說了下去,“就像……就像我們所見過的那些人一樣。他們哪個不是雄心勃勃呢?結果誰都沒有撐過20年!您明白嗎,我真的在為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