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結論與決定

“說實話,我很敬佩您的丈夫,但是對他的意見卻不大同意。”在芙蘭沉思的時候,博士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毫無疑問,在今天,人們確實將民族之間的概念看得很重,但是未來卻未必如此……民族、宗教甚至國家,那些都是騙人的玩意兒,只有那些打算從中牟利的人才會一直將這些空話放在心上,人們會上當,但是不會一直上當,因為在這些概念之上,還有一種更高的正義——那就是,財富,理應被創造它的人來享受,而不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依賴復雜的所有權結構、甚至遺產繼承據為己有。”

“難道子孫繼承父母也是罪惡嗎?如果沒有這種繼承的話,那麽文明如何延續?”芙蘭被博士的話攪得有些心煩意亂,於是略有些不滿地反問了出來。

“歷史已經證明了,文明的延續可不是靠財產繼承,而是靠人們的辛勤勞動,夫人。”博士耐著性子解釋著,“在遙遠的古代,人們需要用財產繼承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血脈傳承,而在如今,情況卻已經大不相同了——我們每十年內能夠創造的財富就已經超過過去一兩年內的總和,那麽一百年後呢?可想而知,那時候我們創造的財富和物質又將是現在的成百倍!到了那個時候,唯一能夠阻礙人們進入一個普遍富裕的生活的,只是不公平合理的財富分配而已。而我所希望的,就是在那個時候,全歐洲的工人們聯合起來,成立一個歐洲聯合政府,建立這樣一種公平合理的分配方法,讓每個願意辛勤勞作的人都得以擺脫貧苦,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工人們勞作一生並且早早死去,結果卻只能讓家人勉強糊口,甚至有些連家人都無法養活。

好空談的布爾喬亞理論家們,認為只要通過法律確認人人平等,就已經擺脫了自古以來的那種驚人的不公正,把世界上的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但是,這完完全全是空談——如果在財富分配上面生而不平等,那麽又怎麽可能實現真正的平等呢?難道一個生在富貴人家的繼承者,會比一個工廠的工人更加對社會有益?會比他貢獻更大?但是這位繼承者卻可以依靠自己生而既有的優越地位,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悠然自得地生活下去,並且把自己所得到的一切視作理所當然——而這種食利者和繼承者,社會上到底有多少呢?比比皆是!這實際上就是說明,大部分的勞動所得都被有產階級利用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債務利息和遺產繼承侵蝕鯨吞了。請問這公平嗎?

如果不解決財富繼承和分配上面的不平等,你們法國人所孜孜宣揚的‘自由、平等、博愛’也只是一種新的欺騙人的宗教圖騰而已。比起空懸紙上的所謂平等,我倒覺得,讓人們分享財富由他們創造財富,要更加緊迫得多,也更加實際得多……甚至,要更加正義得多……”

隨著博士的敘述,靜靜聽著的芙蘭,臉色越來越差,而馬克思夫人看到她的表情之後,連忙暗地裏推了自己的丈夫一下。

這時,博士才驚醒過來,連忙止住了口,然後抱歉地朝芙蘭笑了笑,不再繼續自己的長篇大論。

這時候馬克思博士才想到,這位小寡婦,也是一位‘富貴人家的繼承者’。

雖然不知道她娘家是源自哪裏,但是從外貌舉止來看,顯然是出自於相當優越的家庭,而且在丈夫死後,她肯定也繼承了來自於丈夫的大筆財產,現在應該是一個相當有錢的寡婦。

那麽,自己對財產繼承說了這麽一大通,豈不是將自己一家的恩人給罵進去了?

一瞬間,他心裏感到有些尷尬,生怕對面的年輕女子生氣。

然而,芙蘭此刻的心中所想,卻要比他所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僅僅只花了半個小時,芙蘭就已經在心裏斷定,這位看上去相貌堂堂而且舉止斯文的博士,實際上滿腦子裏面都是危險思想,而且還是一個煽動家,孜孜不倦地想要宣揚一種破壞性的暴亂——至少是一種會將她和她的哥哥目前所處地位完全掀翻的暴亂。

雖然不知道他除了口頭宣揚之外,在實際行動當中到底做了多少,但是這種思想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非常危險的了。

哪怕是羅伯斯庇爾那樣的瘋子,都沒有說過要將全部財富收歸國有然後重新分配的瘋話,而這個人說的東西要比羅伯斯庇爾還要瘋狂許多。要是人人都信了這種歪理邪說,那這世界肯定永無寧日了!

作為一位貴族名門家庭出身的孩子,再加上現在親人又已經成為了當朝的權貴,她從心底裏就完全無法接受博士所宣揚的“要取消財產繼承權、消滅土地集中現象,實現真正的人人平等”的主張。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特雷維爾這麽光榮而且高貴的姓氏豈不是要和光同塵了?不行,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