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初步的默契(二)

“如果不是指這個的話,那麽您又是指什麽呢?”

被夏爾同樣擺了一道之後,帕麥斯頓的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他發現面前這個年輕人確實十分有定力,一點都不因為新來乍到而怯場,更加好像並不畏懼自己的威脅。而且思路也非常清晰,一點都不為自己所動。

倒確實是一個搞外交的材料,路易·波拿巴倒是沒找錯人啊,他在心中暗想。

這些法國人滑溜成性,總喜歡將自己的一切意圖都隱藏在模棱兩可的言辭當中,希望先讓別人先按捺不住,然後從中博取利益——從塔列朗開始就是如此,這位年輕人倒是學了個十足十。

只可惜,作為久經考驗的外交大臣,帕麥斯頓自然也有同樣的本領,絕沒有讓這個年輕人占去半點便宜。

他咄咄逼人地追問著,仿佛真的想要借這次的見面,一口氣就將法國人的底都探出來似的。

“對於法國的利益,我們十分尊重,但是如果貴國對自己的意圖遮遮掩掩,那麽誰都有可能在模糊不清的濃霧當中,判斷不出貴國對保衛和平的誠意來,也無從了解應該怎樣幫助法國維護和平。”他的語氣裏面已經帶著一絲不耐煩,想要借此來宣示一個老前輩所應該得到的尊重,“特雷維爾先生,至少您在讓人捉摸不定這一點上面,已經很有塔列朗的風範了。”

雖然表面上是在暗諷夏爾說話不盡不實,吞吞吐吐,但是無意當中,他也承認了這個年輕的特雷維爾,也是這個圈子的一員了。

“事實上,法國並不想要在近東奪取什麽,而是想要維護一些東西。”眼見已經刺激到了帕麥斯頓,夏爾也重新展現出了原本的禮節性的微笑,“總統不僅想要維護西歐的現狀,同時也有意保衛東邊的既有現狀——如果這種現狀出現了某些破壞的話,總統認為法國也有必要參與到愛好和平的大國維護秩序的行列當中……”

如此強烈的暗示,幾乎就像是指名道姓了,這一瞬間不僅帕麥斯頓,甚至一直沉默不語的阿爾伯特親王都有些震驚。

如果說剛才夏爾躲閃得過了分之後,現在他又直白地過了分了,以至於一直想要若即若離、保持一種優勢地位的英國人總是難以掌握節奏。

“保衛近東的現狀,您的意思是,波拿巴先生打算維護土耳其的繼續存在嗎?”

“土耳其一直存在,並且未來將會繼續存在,它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並不需要我們的維護,它是一個有驕傲也有歷史光輝的民族,不大容易任人擺布。當然,它也不應該被人任意踐踏主權。”夏爾以一句套話,規避了英國人對法國打算幹涉土耳其的指控,“作為一個長期的友好國家,維護奧斯曼帝國的基本完整和主權獨立,對法國的外交利益十分重要——我相信,對於歐洲其他愛好和平的大國,同樣十分重要。”

“這個國家臭氣熏天,腐敗至極,君主也十分昏庸無能。”一聽到夏爾在誇獎土耳其人,帕麥斯頓輕蔑地笑了起來,“它就是一個病夫,只想著死抓著那點兒祖產不放。”

“也許您說得有道理。”夏爾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然而話鋒突然一轉,“但是,就算是病夫,它也至少能夠將祖產握在手裏,而且願意為歐洲充當一個看門人……”

“哦!看門人!我倒是今天才聽說這個說法!”帕麥斯頓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個看門人可不大稱職,好像整天就想著從房子裏搶些東西。”

“也許過去是如此,自從一個半世紀之前在維也納城下大敗而歸之後,土耳其人就沒有侵入歐洲的實力和願望了——相反,他在那之後屢屢受到但是來自另外某些國家的侵入。”夏爾頗為冷靜地向外交大臣說出了他肯定知道的事實。“某種意義上,它現在反倒成了一道防波堤,可以幫助歐洲愛好和平的各個國家們阻擋來自更遠方的可怕狂潮……”

“也就是說,如果這道防波堤在可怕的狂潮面前搖搖欲墜,法國甚至不惜去幫助異教徒國家,使它能夠渡過難關?”在思酌了片刻之後,帕麥斯頓大臣終於再度問了出來,“也就是說,貴國深信近東和東歐的現狀和邊界都應該予以尊重和保證,所有人都不應該無視他人肆意行事?”

“和平是寶貴的,它應該惠及每一個人,而不應該區分宗教的隔閡,不是嗎?”夏爾笑著回答,“如果這個國家崩潰了,那麽我想就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可怕的狂潮不會因為異教徒國家的崩潰而停止,相反,得到了更多的人力物力之後,這股狂潮會以更加難以遏制的力量繼續向歐洲腹地湧去,直到將整個歐洲變為文明的荒漠。至少,在得到了我們的支持之後,現在這個病夫還能拿出客觀的人力和物力來維護祖產,總比一味退讓,然後再不得不孤身對抗狂潮要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