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各懷機鋒

在在場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夏爾充滿激情地大發了一通熱愛和平的宏論,誠懇得幾乎像是發自內心一樣。然而,他得到的並不是一陣響應他的熱烈歡呼,而是略帶驚愕的面面相覷。

奧地利人們互相對視著,一副想要說點什麽但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毫無疑問,這種表演他們是完全不會相信的。

在如今的法國,任何人都可以說自己厭惡殺戮、愛好和平,唯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同黨們是沒有資格的。如果沒有勃勃野心、又沒有不憚於殺人放火的邪惡的話,他們又怎麽可能一步步地從寒微中爬了起來,最後發動了血腥的政變,篡奪法國的最高權力呢?

而這位德·特雷維爾先生,很明顯,其兇殘惡毒、狡詐陰險,是不遜於自己的任何一個同黨的。

根據他們通過各種渠道得到的消息,他們已經非常清楚了——夏爾·德·特雷維爾就是政變的總導演者之一,並且親自下令血腥鎮壓了反對派和民眾的示威。

然而,出於外交禮儀,他們不可能打斷特雷維爾的這一番誇張表演,甚至連笑容都不能露出一個,所以也難怪表情古怪了。

更何況,剛才自稱愛好和平的正是赫爾穆特·馮·梅勒森自己,如果出言嘲諷的話,那很明顯是一種反諷了。

原本打算耍滑頭的赫爾穆特·馮·梅勒森,沒有預料到夏爾不僅沒有急不可待地貼上來,竟然還來了這樣一番厚顏無恥的高論,眼見話題被夏爾封住了,一時間也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眼見氣氛有些冷場,夏洛特笑眯眯地拍了拍夏爾的手,“好啦!都在自家還搞什麽長篇大論的,真是不害臊!幹杯就幹杯嘛,可別嚇到客人了啊!”

說完之後,她拿起酒杯來,看著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等人。“好啦,先生們,那就讓我們再幹一杯吧?”

得到了夏洛特的圓場之後,赫爾穆特·馮·梅勒森總算臉色好看了一些。

“為和平幹杯!”

大家再次擡起了酒杯幹了一杯。

又喝下了一大口酒之後,赫爾穆特·馮·梅勒森定了定神。

“德·特雷維爾先生,您說得沒錯,和平以及繁榮,對我們兩個國家——乃至整個歐洲都十分有利,我們每個人都應該熱愛和平……”他盯著夏爾,仿佛想要探詢他每一個表情的變化,“但是,正如我們所知道的那樣,和平是多種多樣的——有盡如人意、皆大歡喜的和平,也有大家都不中意的和平,我想,您應該也是能夠分清其中的區別吧?”

這一次,經過了夏爾的回擊之後,他的態度已經嚴肅了許多,顯然不再因為夏爾初涉外交場而存著對夏爾的輕視之心了。

看來是有戲了!

夏爾心裏頓時就放寬了心。

和自己的判斷一樣,奧地利人這次上門也並非虛應故事而已,而是真心想要向自己探出一些有意義的東西——否則,現在就不會開始重新試探,而是繼續轉開話題了。

“您說得沒錯,先生,和平是多種多樣的。”夏爾點了點頭,同樣盯著馮·梅勒森的臉,“如果有一種和平,是勉勉強強因為時代的錯誤而偶然誕生、並且讓每一個人都深為此而感到心氣不順的話,那和平的基礎就是十分脆弱的,也是不牢靠的,維持起來非常艱難。比起這種和平來,我更加喜歡一種積極的、有建設性的和平,我認為,這對歐洲任何一個國家都是有利的。”

“積極的,有建設性的和平……是建立在什麽樣的基礎上的呢?”盡管這樣追問不怎麽符合外交規矩,不過因為幹系重大,赫爾穆特·馮·梅勒森還是繼續追問了下來,“是1789年的,還是1792年的,抑或是1810年的?”

“當然是1815年的,我對維也納會議的裁決並沒有什麽不滿,再者說,我們也難以提供一種比它更好的和平。”夏爾並沒有掉入到他的語言陷阱當中,而是表明了他並不想要將現有秩序全部推翻的想法。“雖然,必須承認,我國有一些針對現有秩序的嘟嘟囔囔,但是這並不能改變我們的整個看法——歐洲的均勢是維持和平的重要基石,我們是決不反對這一點的。”

他的這句話,讓奧地利人們再度互相對視了一眼。

“真誠嗎?”他們好像是在這樣問。

波拿巴家族能否對維也納會議的裁決心平氣和、默然接受,他們是心存疑慮的,而這種疑慮正是他們難以下決心交好法國的重大原因之一。

“先生,您能夠這麽說確實十分讓人振奮——至少對我來說確實如此。”赫爾穆特·馮·梅勒森雖然滿心疑慮,但還是以鼓勵的語氣說了下去,“不過,我這裏還有一些和您這席話不太同調的傳言……先生,聽說在一年多前,您在世界和平大會上也做出了一次發言?那一段發言,我看了一些記載,其基調可能就不是那麽有建設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