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革命(九)

“國王陛下已經心驚膽戰,撤換了首相想要和人民求和”的消息,頃刻間就在圍攻宮城的造反者中間傳了個遍,包括正混跡在這群革命群眾當中的夏爾。

不同於其他人,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並沒有多少歡呼雀躍的情緒,而是仍舊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宮城,慢慢在心裏琢磨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他現在正在一塊被自己人搶下的小小地盤上,倚靠著一棵樹休息著,眺望著遠處的王宮。

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在2月23日撤換掉基佐的首相職位,換上莫來伯爵之後,起義者如同仍舊毫不妥協,堅持要求打倒王朝。而在看到軍隊和國民自衛軍都已經拒絕鎮壓亂民之後,掙紮了幾天的路易·菲利普國王終於陷入了絕望,於是在24日黯然宣布退位。

而現在,從目前的情勢來看,這次的歷史軌跡至少在這裏,不會和上一條歷史線有多大區別。也就是說……1848年席卷整個歐洲的大風暴的開場戲——法國二月革命——就已經轟轟烈烈地完結了,接下來,受到來自法國的驚雷的激勵,歐洲大陸上的其他國家將會一個個地掀起狂風暴雨,滾滾狂潮從西向東席卷而去,從柏林到維也納到華沙……

但是,出乎他預料的是,這場革命卻是以前世歷史教科書沒有記載過、而他也完全沒想到過的形式而展開的。

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上現在沾滿了灰塵和汗水,一只手緊緊地握住了之前充當指揮刀而用的手杖。

就是這雙手,以絕不同於貧民的立場,揮下了手杖,讓自己的人毫不留情地對王朝的衛士們開了槍,目的同樣也和這些起義者們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這種革命,到底還能算做是革命嗎?在內心深處他不禁問了一遍自己。

他想不出答案。

然而,這種迷茫和詰問只在腦海中盤桓了不到幾秒鐘,夏爾就讓它們煙消雲散了。他緊緊地握住了手杖,眉頭緊皺地看著遠處的瑞士衛兵。

與其去想這種已經沒有意義了的問題,還不如想想等下怎麽對付這些衛兵吧。這是王宮的最後一道屏障了,如果這些——下場和當年同在王宮被抓走的路易十六一樣。

不過,這倒不是他在擔心這些瑞士衛兵,實際上這些衛兵一看就沒有什麽戰意。

他們使用花壇或者臨時構建的工事當做掩體,看上去並沒有使用線列和暴民們正面沖擊的勇氣和決心,而是躲在後面瑟縮著。他們的眼神十分閃爍,甚至不敢怎麽把視線向面前這群黑壓壓暴民的看過來,顯然,經過一天的對峙,明白自己可能已經再也無法得到增援、只能獨力面對這些數不清的暴民之後,這些衛兵們的士氣已經衰竭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就是這些可能已經毫無戰意和意志的外國雇傭兵,卻成了法國國王身邊僅剩的最後忠誠衛士,這種事說起來確實非常非常諷刺啊……

想到這裏,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實話,王宮還能撐到現在,主要還是因為暴民們只是一個一個團體各自為政,並沒有統一的指揮系統,因此誰也沒有膽量獨自率領一小批人朝那麽多人沖過去,否則,如果圍攻王宮的是一個緊密的組織體系的話,擁有如此巨大的人數差距的情況下,恐怕一天時間早已經足夠把王宮攻陷了。

不過,路易菲利普國王這份最後的幸運恐怕也就快結束了。

就在剛才,一些起義者的領袖已經私下裏聚集在一起商議著什麽,而夏爾也得到了邀請,恐怕就是在商議對王宮發起總攻的事情吧。

所以……您還能撐多久呢?路易·菲利普·德·奧爾良·波旁先生?看著王宮,夏爾默默地問了一句。

您的時代已經結束了,然而這對法國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然而,即使如此,您並非毫無貢獻,甚至也並非一個十惡不赦的惡棍,您只是到了您必須離開的日子了而已……我們會最終接下您遺留下的國家,而我會將這個國家變得您所沒有想到過的強大。

所以……願兩年後的您安息吧!

【路易·菲利普退位之後遠赴英國,最後在1850年8月26日死於英國薩裏。】

“夏爾,果然是你!”一聲招呼打斷他的思緒。

聲音莫名的熟悉。

他回頭一看,發現了一身獵裝打扮、端著步槍的夏洛特,正微笑著和自己打招呼,她的旁邊也帶著一群拿著武器人,看樣子也是王黨分子。

“夏洛特?你怎麽來這裏了?”在驚奇之下,他不由得問了一句。

國民自衛軍選擇按兵不動拒不勤王,而是固守自己街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甚至特雷維爾公爵還親自將自己的部署透露給了夏爾,而作為特雷維爾公爵助手的夏洛特,此時當然應該也呆在本區內。所以他很驚奇於夏洛特居然自己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