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軍官們

“諸位!來,再來一杯!”

圖萊中尉再度舉起了自己的杯子。

“幹杯!”

其他人響應了他的號召,同樣舉起了杯子,然後大家一飲而盡。

他們已經喝了很久了,桌上一片狼藉,上面亂七八糟地立著躺著一些酒瓶,穿著式樣不同的制服、圍坐在圓桌周圍的人們個個面紅耳赤,有人放聲高笑,有人默不作聲繼續給自己灌酒,一副歡聚的模樣。

呂西安也和其他人一樣,一邊喝酒一邊和旁邊的人小聲聊天。

這天,呂西安又和他所參加的軍官小團體的成員們又聚在一起,圍在他們聚會的老地方——圖萊中尉的家中——喝起酒來。

平心而論,一開始他和這些人只是因為敷衍而來往而已,但是越到後來,他越發覺得自己和這些人實在意氣相投,所思考的、所盼望的幾乎完全一致,而且這裏人人的性格都十分耿直忠誠,因而他也就更加和其他人打成了一片。

其他人估計也有這種想法,因而他們三天兩頭就聚在一起喝酒,今天的歡宴只是他們最近以來最新的一次而已。

同往常一樣,這些彼此之間相互信任的青年軍官們,只要喝足了酒就會放開話閘,嘲諷那些愚蠢的上司,無能的政府,以及那位法國的至尊。

這些軍官們來自法國各地,因此他們聊天的時候,總不免要說到自己家鄉,說著說著又總是會忍不住說到現在各地的混亂和災荒上,直到最後,人人都只能扼腕嘆息,然後苦笑著喝酒。

他們的出身都不高,因而對人民的疾苦極有共鳴。有些人甚至家裏現在已經陷入了經濟困頓當中,說出來的時候更是讓其他人感同身受。而他們手下的士兵們的怨氣,也早就毫無保留地傳到了他們耳中,留駐在他們心中。

經濟的窘境、升遷的困難、只能苦苦壓抑的煩惱,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完全被完全揮發了出來,讓他們越說越是激動,有些人最後甚至痛哭失聲出來。

“依我說啊,這個王朝怕是要完了!”一位軍官哭了幾聲之後,突然低吼了出來,“它撐不了多久了,你們就等著瞧吧!”

他的話,像是打開了,一時間人人都紛紛動容,仿佛是被他喊出了內心中隱藏著的那句話一般,沒有一個人反駁他,甚至連猶疑的都沒有。

“那才是好事呢,我敢說我會為此請全團人一次客。”僅僅片刻的沉默之後,旁邊的一位軍官嗤笑了出來,然後吹了一聲口哨,“你們盡管記住這句話吧!”

被酒精麻痹了大腦的軍官們紛紛起哄,沒有一個人認識到其中的危險性——或者說,沒有一個人理會其中的危險性。

“就算這個王朝完蛋了,又能怎麽樣呢?那些只想著跪著把法國奉送給沙皇獻媚的人還會留在台上,照樣享受他們的榮華富貴。”起哄了一會兒之後,一位軍官忽然嘆了口氣。

“現在我們還有什麽呢?現在法國還剩下什麽呢?”圖萊中尉也不禁小聲嘆了口氣,“我們什麽都沒有了,只能靜靜地看著祖國淪落到如此的境地……”

“我們的祖國還有榮譽和尊嚴,雖然它被摧殘了,但是我們還能夠去堅守它。”

“得了吧,當年那些甘為國家出生入死的人現在還剩下多少?榮譽?光榮?尊嚴?現在還有幾個法國人注意這些呢?法國人嘲弄一切,拋棄一切,我們先輩的光榮,這一代人能夠保留的已經很少了,下一代人會更少,總有一天會完全消失!”一位青年軍官激烈地嘲諷著,臉上帶著苦笑,口吻裏滿是對如今現狀的憤懣,“我等著呢!我們見鬼的國家已經渾渾噩噩,再也沒有人關心她了。依我看,這樣下去總會有哪一天,我們這些可笑的法國人會把俄國沙皇迎上王座,正如我們曾歡呼著把路易·菲利普捧上王座一樣。”

“就算是俄國沙皇也比現在的那位好,”一位軍官接上了口,“至少俄國沙皇不會讓他的國家害怕誰。”

“橫豎都一樣,都是些蠢驢。”圖萊中尉小聲嘟噥了一句,然後猛然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別提這個了,讓人心裏不舒服。”

這個年代的歐洲人,談起俄國沙皇就像希臘人談起那在地獄門口守門的三頭犬一樣,既覺得可厭可憎,又覺得可畏可怕,人人既害怕他的哥薩克和滾滾而來的大軍,又厭惡他暗地裏經常耍弄的那些無法無天的陰謀——盡管很多時候,所謂的“俄國陰謀”其實只是人們臆想出來自己嚇自己的。

這種發自內心的厭憎,並非完全來源於俄國的政體,也並非是來源於俄國的陌生文化,它只是源自於俄國的實力。它太大了,只要俄國還在統一,而且又大又強,那它不管怎麽樣也總免不了遭遇到歐洲人的厭惡,只有它跌落谷底並且再也無法翻身的時候它才能得到它想要的“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