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未雨綢繆

在和夏爾交代完畢剩下的一些事項之後,約瑟夫·波拿巴也直接告退了。夏爾十分講究禮節地將他送到了小宅院的門口。臨走時,他跟夏爾交代了最後一句話,表情看上去對今晚的收獲十分滿意。

“夏爾,我這次來法國,要辦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剩下的都交給你了。看你的了!”他輕輕拍了拍夏爾的肩膀以示親切,“我和我堂兄都絕對相信你的能力。”

“謝謝您對我的提攜。”夏爾貌似恭敬地回答了一句,然後目送心滿意足的約瑟夫·波拿巴離開。

夏爾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約瑟夫·波拿巴的背影,直到確認此人已經消失在街角的黑影當中後,他才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時間已經淩晨時分了,但是夏爾卻毫無倦意。

雖然此時已經是深秋時分,夜晚的溫度已經降低很多了,但是穿著比較單薄的夏爾卻毫無所覺,他慢慢走回剛才三個人聚會的地方,然後靜靜地坐回原位,思考著今天晚上所經歷的一切。

銀行家博旺男爵那狂妄自負的演說,此時仍舊響徹在他耳邊,既傲慢又決絕,讓夏爾深刻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法蘭西裏金融家的力量。

他的計劃夏爾無法阻止,也根本無意去阻止,甚至幹脆地同意也去參加,去分一點銀行間啃剩下的殘羹冷炙,心甘情願地被銀行家所收買。他此時已經拋棄了剛才那種下意識的猶豫——博旺男爵曾譏笑這種猶豫為“可笑的道德障礙”——他明白自己此時的立場只能走這條路,而且並不為此感到遺憾。

而約瑟夫·波拿巴剛才志得意滿、洋洋自得地跟自己談論“統治藝術”和“帝王術”的模樣,直到現在仍然盤桓在夏爾腦中,讓他在心底裏不由得產生了一點點苦笑,和一點點輕蔑。

是的,也許是因為那位天才伯父固執專斷鬧得最後眾叛親離、帝國覆滅的教訓實在太過深刻,所以波拿巴家族的下一代們就特別講究玩弄權術,深怕一不小心就玩壞掉自己好不容易又奪回來的帝國。

某種程度上,他們可以說確實是以馬基雅維利的教誨為行事準則的,因而做事過於講究手腕和變通,卻缺少真正的“目的”。

這種特點在未來的拿破侖三世治國時,更加體現得淋漓盡致。

在後來的帝國統治中,表面上看他的施政帶有早期啟蒙主義者所構想的“共和”的色彩,甚至被一些反對派罵作“戴著皇冠的共和派”。在他的皇朝,可以說是當時全歐洲國家裏面全民公決次數最多的政府。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將自己扮演成“民意的執行者”、“人民的朋友”、“法蘭西人民的慈悲皇帝”。

然而在實際上,他在暗地裏卻又實行一種極其詭詐的施政方式,以“民意”的表皮來推行他妄想(有時候甚至是狂想)的政策,說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樣,今天做的和昨天做的也往往不一樣,因而經常讓人摸不著頭腦,搞不懂他是真聰明還是糊塗了。

英國前首相帕麥斯頓就曾在暗地裏譏諷過他:“其腦中想法增殖之快,有如一窩窩兔子。”

各種想法像兔子一樣繁殖,卻往往抓不住重點,這正是拿破侖三世的最大缺點。

平心而論,一位統治者想要治國有時候必須要有些權術,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拿破侖三世確實是一代梟雄一代人傑。

但是,政治家玩弄權術的目標不應該是為了權術本身,而是為了借助權術來鞏固自己的政治地位、推行自己想要推行的治國政策。拿破侖三世在玩弄政治陰謀和權術、制衡手下的重臣們這一方面確實幹得不錯,但是在國家間真正硬碰硬的時候,國力才是最基礎的、最重要的砝碼。

拿破侖三世的悲劇就是在19世紀下半葉還是只想著玩馬基雅維利這一套,雖然有些時候是需要玩,但是純靠權術最後拿三就只好在洶湧而來的德意志百萬大軍面前玩出了一個色當兵敗、帝國滅亡的結局(當然,俾斯麥本人也是玩弄權術的高手,這就不需要贅述了)。

但是很遺憾,除了穿越者外,沒有人知道這些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因而未來的約瑟夫·波拿巴親王可以洋洋自得地在夏爾面前表演吹噓一番“統治藝術”,還想把特雷維爾家族拉成自己的忠實手下。

一想到這裏,夏爾就忍不住又笑了出來,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他很明智地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一個必須擔心的問題。

他會因為波拿巴家族的這個決定而暴富,但更加會因為波拿巴家族的這個決定而成為人民眼中的“惡棍”——雖然實際情況確實如此,但是惡棍最大的屏障就是如博旺男爵那樣躲在陽光下,貿然成為眾矢之的絕不是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