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黨

八月的天氣,比之仲夏時稍微涼爽了一些。而此刻,特雷維爾公爵正端坐在自己的客廳當中,接見自己的客人。

正對著門廳則是幾扇落地窗,天花板很高,上面掛著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燈,由於正是傍晚時分,所以正在大放光明。壁爐上面是渦紋裝飾的鍍金鏡子,前面擺著兩座鑲嵌著金絲和寶石的東方琺瑯瓷器。前王國大臣的客廳,奢華得剛好和公爵身份相配。

他的客人,身穿便服,然而胸前卻別著藍勛帶和榮譽十字勛章昭示著自己的身份。他就是法蘭西貴族院議員納瓦蘭公爵。

雖然年紀並非特別大,但是納瓦蘭公爵的頭發早已經完全灰白,臉色也由於長期的享樂而變得極其蒼白,眼神也有些昏亂無神。

兩個人在談話,正確說來,是納瓦蘭公爵一個人在說,特雷維爾公爵在聽,只是時不時接上兩句。

“菲利普,我說到哪兒了?”說著說著,納瓦蘭公爵突然問。

“說到您的兒子。”特雷維爾公爵冷靜地回答。

“哦,是的,我可憐的塞拉斯啊!”納瓦蘭長嘆了一口氣。“我可憐的兒子啊……他現在得躲到軍營裏去了。”

“為什麽呢?”

“躲債啊!他和他妻子一年有十萬法郎進款,卻能花掉二十萬!上帝啊,這樣怎麽能夠不欠債呢?我們給他的田產、他妻子陪嫁的田產都已經被多次抵押了,如果被穿幫,搞不好要被債主們給告上法庭,上帝啊,一個貴族被告上法庭……”

“怎麽會這樣呢?”特雷維爾公爵有些驚奇。

“現在的年輕人啊,本事都沒有,就想著享樂揮霍,要什麽英國純種馬啊、賭馬啊、打牌啊、旅遊啊七七八八的東西。再加上我那個媳婦,她簡直能把整個地球的錢花光,而且還不知道自己怎麽花的!”納瓦蘭公爵嘆了口氣,“幸好我之前還給他謀了一個宮廷侍從的缺,然而再跟陸軍大臣說了好話,讓他進軍隊當了個軍官,不然他……我還真不知道拿他怎麽辦了!”

在如今這個年代,貴族子弟已經不象從前那樣可以隨便進陸軍或者海軍了,不經過專門學校的訓練就想成為一名少尉軍官,必須先當過宮廷侍從官才行,可是宮廷侍從的缺額才多少個呢?如果做不了宮廷侍從官,那麽名門望族的兒子都要去進聖西爾軍校,完全同平民老百姓的兒子一樣,而且要經過公開的入學考試,在考試中貴族也可能考不過平民。納瓦蘭公爵能夠給自己兒子在宮廷謀個缺,已經很不簡單了。

【聖西爾軍校於1802年由拿破侖創立,直到2014年的今天仍舊是法國軍隊的高級培訓場所,陸軍高級軍官大多出自於此。】

“哈!真見鬼!既然法蘭西政府可以欠債,為什麽我們不能欠債?過去的親王們永遠欠債,貴族們也永遠欠債,一向如此。可現在貴族居然可以因為欠債而被告上法庭了!法蘭西啊,你已經墮落到什麽地步啊……”納瓦蘭公爵嘆息了一聲,“在偉大的路易·菲利普陛下治下,你已經變成什麽樣了啊!”

納瓦蘭的嘆息並沒有讓特雷維爾公爵動容,他僅僅是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必須將這個王朝打倒。”

“是的,我們必須打倒他,迎回我們最正統的君王,恢復舊日的法蘭西。娶德國女人的法國君主絕對沒有好下場的,查理六世娶了巴伐利亞的伊薩貝拉,結果為了權位她把英國人帶了進來差點滅了法國;路易十三娶了奧地利的安娜,結果一生都被人壓抑得郁郁而終;拿破侖他非要廢了皇後去娶路易莎,結果呢?哈哈,簡直是個笑話……再看看路易·菲利普,我的朋友,這是一個詛咒,這是一個無法逃脫的詛咒,天主已經注定路易·菲利普的滅亡了!”納瓦蘭公爵越說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喊了出來了。

而特雷維爾公爵則沉穩得多。“可是我們的王後陛下只有一半的德國血統啊?”

“那也夠多了!”納瓦蘭公爵惡狠狠地說,“足夠讓她的丈夫活著看見王朝的崩塌。”

【路易·菲利普在逃亡時期,娶了西西裏國王斐迪南一世的第六女瑪麗·阿米莉亞,而這位公主的母親,就是奧地利的公主】

這就是當時法蘭西最純正貴族們日常對話的開端:抱怨特權的喪失和榮光的消褪,然後用各種不帶臟字的咒罵,惡毒地詛咒兩個篡位者——拿破侖和路易·菲利普一番。

“也許上天確實注定了當今王朝的滅亡,但是這首先需要通過我們這些人之手來完成。”特雷維爾公爵仍舊板著臉,“我們如今的努力,正是讓它滅亡的一大推手。”

“是的,正是如此。”納瓦蘭笑著附和了自己前輩,“論目光深遠誰也比不上您的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