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結

孫思邈的笑容一直都很從容,可他這刻的笑容,就如漿糊捏出的一樣。

斛律明月的義女琴心,那不就是慕容晚晴?斛律琴心原來早和蘭陵王有了婚約?她當初從周營離去的時候,頭也不回,莫非是趕回鄴城嫁給蘭陵王?

孫思邈終有那麽一刻恍惚。

破釜塘上的流星早逝,可那曾經說過的話,也真的有如流星一樣逝去?

他看似一切不縈心中,清淡心靜,但若非心熱,怎會如此奔波往復,若非多情,怎麽甘湎紅塵之中?

只是心微動,伊人卻遠,情意雖濃,但緣分如風。

或許情到濃時真會轉為薄,或許枷鎖雖去,情結難解。

蘭陵王似乎沒注意到孫思邈的異樣,問道:“孫先生認識琴心嗎?”

孫思邈沒有回答,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就算面對宇文護的時候,似乎都沒有這樣茫然過。

“琴心,是慕容晚晴嗎?”寇祭司一旁突道。

蘭陵王眼中有分異樣,他眼中也藏著什麽:“你們……竟知道了?她和你們說出真相了?”

寇祭司道:“若你說的琴心就是慕容晚晴,她曾在江陵外的周營內出現過。”他沒有過多描述其中的糾葛,因為他不傻。

蘭陵王目露關切之意,問道:“真的?那她現在如何了?”

三年前,斛律琴心對他一見傾心,他顯然也知道斛律琴心這個人,而且對她極為關心。

若不關心,他怎麽會在響水集外出刀力退李八百救下斛律琴心?又如何會在張府驀地現身,要從張裕、李八百手上搶回斛律琴心?

寇祭司看了孫思邈一眼,這才道:“她很好,出了周營後,只怕……現在回了鄴城。”

蘭陵王輕舒一口氣,若有所思道:“她能安然出了周營,當然是孫先生在保護她?聽說這些日子,她一直跟著孫先生?”他似是隨口一問,又像暗指什麽。

“是。”孫思邈終於道。

“那……她若有得罪先生的地方,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孫先生原諒。”蘭陵王緩緩道。

孫思邈臉上似又有迷霧:“她根本沒有得罪過我,何談原諒呢?”

面具泛著青光,蘭陵王眼中閃著難以琢磨的光芒:“那就好。我真希望孫先生早些見到斛律將軍,我也能早點回轉鄴城去見琴心。”

一擺手,蘭陵王道:“擺宴,今天我要好好招待孫先生……還有淳於將軍。”

淳於量不想方才還是殺機四伏,轉瞬就變得風平浪靜,心中不知是釋然還是沉重。

蘭陵王是個通情達理的人,竟不再堅持出兵,陳國顯然解了燃眉之急,可斛律明月若堅持呢?他該何去何從?

就算斛律明月不堅持,陳國又該何去何從?

孫思邈沉吟道:“我也希望早點到鄴城見到斛律將軍……”扭頭見天色將晚,孫思邈又道,“我準備今晚動身,蘭陵王不用客氣了。”

他似急於離開衡州,轉身要走。

蘭陵王目光閃動,也不挽留,輕聲道:“先生既然如此熱心,我也不好強留,只盼先生早存佳音……或許,我們還能鄴城再會。”

孫思邈點點頭,向淳於量望了眼,大踏步離去。

出了庭院時,堂中管樂聲再起,孫思邈回頭望了眼,只見蘭陵王坐在紅袖翠衣中,朦朦朧朧……

長街風寒,孫思邈到了長街之上,耳邊還隱隱約約聽到淳於量的咳嗽。

一場刀兵,化於無形,他本應該感覺到輕松,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卻有分沉重——因為他想說的話,一直沒有說出口。

寇祭司黑著臉,一直跟著孫思邈出了衡州城。

孫思邈終於勒住韁繩,望向寇祭司,目露詢問之意。

寇祭司開口道:“我有件事情不明白。”

“我也有不明白的……”孫思邈微笑道,“不過你先說。”

“你出昆侖後,去過嶺南?”寇祭司問道,見孫思邈點點頭,寇祭司問,“是冼夫人傳信找到你的?”

“是。”孫思邈簡潔道。

寇祭司眼中閃過分古怪:“你這人知恩罔報,當年冼夫人救過你,無論冼夫人求你什麽事情,你都會幫她做到的,是不是?”

孫思邈知道他指的什麽,卻沉默片刻道:“我會盡力去做,但能否做到,卻無法保證。”

寇祭司緩緩道:“這世上還有你不能做到的事情嗎?”

孫思邈澀然苦笑道:“閣下未免過於高看我了,我很多時候,看起來也不過是局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一枚棋子?”寇祭司若有深意道,“你也感覺到了?”

見孫思邈沉默不語,寇祭司忍不住道:“你當年中了宇文護之毒,雖得冼夫人金蠶蠱克制,但顯然是到了天師秘境才徹底化解。”

孫思邈點點頭,突然發現這個寇祭司思緒也是極為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