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

教士們說禮拜天是休息日,可格溫達從來沒休息過。今天,在教堂裏做過禮拜,又吃過午飯後,她和伍爾夫裏克一起在屋後的花園裏幹活兒。這是個很不錯的花園,有半英畝大。園裏有一個雞舍、一棵梨樹和一個谷倉。在遠端的一塊菜地裏,伍爾夫裏克犁著溝,格溫達播撒著豌豆種。

男孩子們都到鄰村去參加足球比賽了,這是他們星期天通常的消遣。足球對於農民來說,相當於貴族的馬上比武:都是在模仿戰鬥,有時候還會真的有人受傷。格溫達心裏祈禱著她的兒子們能夠完好無損地回家。

今天薩姆很早就回來了。“球爆了。”他氣惱地說道。

“戴夫呢?”格溫達問。

“他沒去踢球。”

“我還以為他跟你在一起呢。”

“沒有,他經常一個人溜走。”

“這我倒不知道。”格溫達皺起了眉,“他去哪兒了?”

薩姆聳了聳肩。“他沒跟我說。”

他也許是去見女孩子了,格溫達心想。戴夫對所有的事情都保密。如果是去見女孩子,那麽是誰呢?韋格利村合適的姑娘不多。那些從瘟疫中幸存下來的都迅速結了婚,好像是急於為這片土地添丁進口;而自那以後出生的女孩子還都太小。也許他是在森林中約好的地點,去會鄰村的某個姑娘了。這樣的約會像人的頭疼腦熱一樣普遍。

幾個小時後,戴夫回來了,格溫達正等著他。他絲毫沒想否認自己溜走了。“如果你們願意,我帶你們去看看我在幹什麽,”他說,“我沒法永遠保密。跟我來吧。”

格溫達、伍爾夫裏克和薩姆都跟著他去了。人們都嚴格遵守安息日的規定,地裏沒人幹活。四個人在料峭的春風中走過百畝時,看到那裏已經荒蕪了。有不少狹長的地都被撂了荒:仍然有些村民地多得顧不過來了。安妮特就是其中之一——她只有十六歲的女兒阿瑪貝爾幫她。除非她能雇個人,但這很難。她那畦燕麥地就長滿了雜草。

戴夫領著他們走進森林中大約半英裏,在一塊人跡罕至的空地前停下。“就是這裏。”他說。

格溫達半天沒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她面前的這塊地,大樹之間長滿低矮的灌木,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她再定睛一看那灌木,才發現這是一種她從沒見過的植物。它的莖是方的,葉子是尖的,每四片葉子長成一簇。它們覆蓋了地面,使她覺得這是一種匍匐植物。灌木的一側有一堆拔起的雜草,說明戴夫剛才是來除草的。“這是什麽?”她問。

“這叫茜草。上次咱們去梅爾庫姆時,我從一個水手那兒買了種子。”

“梅爾庫姆?”格溫達說,“那都是三年前了。”

“它就長了這麽長時間。”戴夫微笑起來。“起初我還擔心它們根本活不了。那水手告訴我需要沙質的土壤,不怕蔽光。我挖出了這片空地,播下了種子,但第一年只長出了三四根很弱的苗。我以為我的錢全白花了。但第二年,根在地下蔓延開,發了芽,今年就長滿了這塊地。”

格溫達很驚訝她的孩子居然瞞了她這麽長時間。“可是茜草有什麽用呢?”她問,“很好吃嗎?”

戴夫大笑起來。“不,這不是吃的。你把根挖出來,曬幹後研成粉,就成了一種紅色的染料。非常貴。王橋的瑪奇·韋伯花七先令才買一加侖。”

這價錢可真不得了,格溫達心想。最貴的谷物麥子,大概是賣七先令一誇脫,一誇脫是六十四加侖。“這價錢是麥子的六十四倍呀!”她說。

戴夫又微笑起來。“所以我才種它呢。”

“所以你才種什麽呢?”一個新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們全都轉過身去,結果看到了內森總管,他俯身彎腰躲在一棵山楂樹後,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他把他們逮了個正著。

戴夫馬上回答道:“這是一種藥草,叫做……沼地草。”他說。格溫達能看出他是現編的,內森是不會相信的。“能治我媽媽的氣胸。”

內森看了看格溫達。“我沒聽說她有氣胸呀。”

“冬天時會犯。”格溫達說。

“一種藥草?”內森懷疑地說道,“這塊地種的夠全王橋的人吃了。而你還在除草,還想收得更多。”

“我喜歡把事情做好。”

這樣的回答軟弱無力,內森根本沒在意。“這是一種未經授權的作物,”他說,“首先,農奴種什麽,需要得到許可——不能想種什麽就種什麽。那樣就全亂了。其次,農奴不能開墾領主的森林,哪怕是種藥草。”

他們都無言以對。這是規定,令人沮喪:農民們經常能了解到一些需求量很大但不大常見,因而價錢很高的作物,如果種了就能賺些錢,例如能做繩子的大麻、能做昂貴內衣的亞麻、能取悅闊太太們的櫻桃,但領主和鄉長們出於本能的保守,往往都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