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第4/4頁)

然而,薩姆是他的兒子,單是這種可能性就讓拉爾夫的心中充滿了恐懼。難道他要絞死的是他自己的兒子嗎?他為伍爾夫裏克準備的嚴厲懲罰也許要降臨到他自己頭上。

已經入夜了。絞刑將在天亮時執行。拉爾夫沒有多長時間決斷了。

他端起蠟燭離開了小屋。他來這裏本是為獲得肉欲的滿足,卻得到了生命的震撼。

他走到屋外,穿過院子,來到了地牢。房子的一層是郡守下屬的辦公室。他走進屋,對值班的人說道:“我想見見殺人犯,韋格利的薩姆。”

“遵命,我的爵爺,”獄卒說道,“我給您帶路。”他端著盞燈,把拉爾夫領到隔壁屋裏。

地上有格柵,氣味惡臭。拉爾夫通過格柵向下一望。牢房有九到十英尺深,墻是石頭砌的,地上很臟。裏面沒有家具,薩姆背靠著墻,坐在地上。他身旁有一個木頭做的罐子,大概盛著水。地上的一個小坑似乎就是茅坑。薩姆擡頭瞟了一眼,就漠然地扭過頭去了。

“打開。”拉爾夫說。

獄卒用鑰匙開了鎖,裝著鉸鏈的格柵彈了起來。

“我要下去。”

獄卒嚇了一跳,但不敢跟伯爵頂嘴。他搬過了一架靠在墻上的梯子,放進了牢房裏。“多加小心,我的爵爺,”他怯怯地說道,“您記住,這惡棍可是無所顧忌了。”

拉爾夫端著蠟燭,順著梯子爬了下去。臭味令人作嘔,他卻毫不在意。他下到梯子底部後,轉過身來。

薩姆厭惡地擡頭看了他一眼,說:“你想幹什麽?”

拉爾夫注視著他。他俯下身子,把蠟燭湊近薩姆,仔細地端詳起他的五官,努力地與自己照鏡子時看到的那張臉對比著。

“你要怎樣?”薩姆問道。拉爾夫目不轉睛的凝視讓他有些害怕。

拉爾夫沒有回答。這是他自己的兒子嗎?他心想,有可能。很有可能。薩姆是個帥小夥兒,而拉爾夫年輕時,在鼻子被打折前,人人也都說他英俊。早先在法庭上,拉爾夫就覺得薩姆的臉在讓他想起什麽人,這時他全神貫注,絞盡腦汁地想著薩姆會讓他想到誰。直直的鼻子,瞪大的黑眼睛,一頭會讓少女們欽羨的濃密頭發……

他想起來了。

薩姆像拉爾夫自己的母親,已故的莫德太太。

“我的天哪。”他叫了一聲,但聲音像是在耳語。

“什麽?”薩姆說道,聲音中流露出了恐懼。“你想怎樣?”

拉爾夫必須說話了。“你母親……”他剛一開口,,聲音就變小了。他的喉嚨因為激動而哽住了,使他難於發聲。他又試了一遍。“你母親為你求情了……很有說服力。”

薩姆警覺了起來,什麽也沒說。他以為拉爾夫是來戲弄他的。

“告訴我,”拉爾夫說,“你用木鍁打喬諾時……你是想打死他嗎?你要說實話,你已經沒什麽可害怕的了。”

“我當然是想打死他,”薩姆說,“他想抓我。”

拉爾夫點了點頭。“我也會那麽想的。”他說。他停頓了一下,打量了一番薩姆,又說:“我也會那麽想的。”

他站起身來,轉向了梯子,猶豫了一下,然後又轉過身來,把蠟燭放在了薩姆旁邊的地上。然後他爬了上去。

獄卒又重新把格柵鎖上。

拉爾夫對他說:“絞刑取消了。這個犯人將得到赦免。我這就去跟郡守說。”

他離開時,獄卒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1. [16]Lucifer,早期基督教作品中對墮落以前的撒旦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