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論/再創嘉年華(第5/5頁)

有時候,沒有演唱會或運動賽事,人們還是會無來由地聚在一起辦派對。每年夏天有好幾千名女性朋友參加密歇根的女人音樂節(Michigan Women's Music Festival),官網上描述說:“那是地球上最棒的派對。”男同性戀圈則盛行“圈內人派對”(Circuit Party),他們跳舞、扮裝,在化學藥物的刺激下,可以嗨個好幾天。同樣地,我們要感謝同性戀們將萬聖節變成大人的節日,現在每逢萬聖節,各種性傾向的人都可以扮裝上街參加遊行。歷史學家尼古拉斯·羅傑斯(Nicholas Rogers)簡述近年來在這個節日觀察到的景象:

在舊金山,許多同性戀漫步在卡斯特羅(Castro)、波克街(Polk)。特羅卡德羅俱樂部(Trocadero Transfer Club)則舉辦三天的主題派對,所有人扮成電影《沖鋒飛車隊》裏的角色。在馬薩諸塞州的塞勒姆(Salem),萬聖節的活動多達四十場,吸引五萬多名遊客前來參加。鹽湖城的私人俱樂部也開心地在舉辦派對,雖然當地的摩門教徒不喜歡褻瀆和逾矩的行為。有位遊客記得很清楚,他看見懷孕的修女和不正經的神父在舞池裏打情罵俏,還有人在現場復制了三個摩門教教會屋頂上擺放的金色天使。[8]

最近發起的慶典活動也很引人注目,例如柏林“愛的遊行”(Love Parade),這個戶外跳舞派對每年吸引超過一百人萬參加。還有每年在內華達州黑巖沙漠(Black Rock Desert)舉辦的“火人活動”(Burning Man),數千人不分老幼每年齊聚一堂從事藝術創作、跳舞、彩繪、扮裝。

抗議活動是社會改革的手段,雖然它本身有些問題,但通過它我們可以創造許多嘉年華。我參加過各種示威活動,訴求包括反戰、兩性平等或經濟正義,它們都具有嘉年華的特色:扮裝、音樂、隨性起舞、分享食物和飲料。媒體經常嘲笑抗議現場的嘉年華精神,說我們偏離嚴肅的政治主題,沉溺在娛樂當中。但經驗豐富的組織者都知道,人們可不能等到“革命成功”之後才享樂。得州民粹主義者吉姆·海托(Jim Hightower)二十一世紀初期在美國各地發起“滾雷”(Rolling Thunder)活動,提供音樂、食物,讓許多人可以相互交流;他的訴求是“讓政黨回歸政治”。在這些運動中,每個人都能立即感受到團結帶來的喜悅。面對國家與企業的強大權力,團結是人民唯一的力量來源。

事實上,從過去幾年的趨勢看來,抗議示威活動確實越來越像嘉年華,尤其是歐洲、拉丁美洲、加拿大和美國的“反全球化運動”。這些運動人士都是年輕人,會針對遊行特別設計服裝,最有名的是1999年西雅圖環保運動中出現的烏龜服。他們臉上戴面具或彩繪,示威的時候帶著鼓,有時也在街上跳舞,還在街頭表演行動劇嘲弄當權者。西雅圖的報紙報道了1999年的示威:“那個場景……和紐約跨年派對很像。有人砰砰砰地打鼓,有人吹喇叭,往空中丟飛盤,其中一個掉到警察的腳邊,警察把飛盤撿起來,又丟回歡呼的群眾裏。”[9]扮裝、在大街上跳舞、嘲笑權貴、擁抱陌生人,這些沖動是很難壓抑的。

說到底,為什麽人們會想做這些事?集體歡愉的能力建在我們體內,那是非常深沉的渴望,就如同我們能跟另一個人從事性愛活動。當然沒有這些活動,大多數的人還是可以生存,但風險是陷入憂郁、孤單的夢魘中。為什麽不找回我們人類特有的天賦呢?身為萬物之靈,只有人類能夠在音樂、色彩、饗宴與舞蹈中創造狂熱歡愉啊!

兩年前,在裏約熱內盧美麗的科帕卡瓦納海灘(Copacabana)海天一線的美景中,我和同伴被一陣鼓聲給吸引。沿著沙灘往北走,我們遇到了一群桑巴舞者,約每十人一排,塞滿整個街道。有人告訴我們,他們是桑巴舞蹈學校的學生,在為嘉年華排練。舞者分布在各個年齡層,從四五歲的孩子到八旬老人都有,有些穿著華美的服裝,有些穿著裏約街頭常見的背心和短褲。對十九世紀的傳教士甚至二十世紀的保守教徒來說,他們的舞步很淫蕩,又充滿性暗示。再說,街上被棕色皮膚的人占滿,看起來就讓人很苦惱。

但桑巴學校的學生表現出高貴與自信,專注在他們的節奏中,跳著舞往沙灘移動。他們的臉色略顯疲態,卻同時閃耀著宗教般的高昂精神。一個清瘦、皮膚棕色的年輕男子在樂手的後面帶頭跳舞。他現實生活中的職業是什麽?銀行職員?公交車司機?無論如何,在他光彩的羽毛裝襯托下,現在他是一位王子,一個神話人物,甚至是個神明。此時此刻,人們之間沒有分別,每個人都是嘉年華創造的愛玩客。

當他們踏上沙灘的棧道,不需要邀請,也不需要吆喝,旁觀的人便自動隨著節奏擺動。沒有人會尷尬,也不需要酒精來解除都市生活的規範。桑巴舞者跳到哪群人身邊,那裏瞬間就變成慶典會場,當中沒有任何“意義”,沒有宗教寓意、意識形態,也不是為了賺錢——只是跳舞。在這個擁擠的星球,我們需要更多沒意義的活動,去體會我們存在當下的奇跡,並且好好慶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