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每當吟唱起這首不朽名篇《臨江仙》,筆者都會湧起陣陣心潮:不僅因為這首詞的真正作者、法定的著作權人,就是筆者本人家鄉成都的明代大學者、狀元郎楊慎;更因為這寥寥六十個字,就把凝重的歷史滄桑、深厚的文化積澱,寫得雲淡風輕、令人神往。

三國是典型的戰爭時代,據筆者研究統計,整個三國時期的九十年間,包括醞釀階段和正式階段,參戰雙方出動兵力總計在五萬人左右的大型戰役,以及明顯在五萬人以上的特大型戰役,就有九十二次之多,真可謂年年有大戰,歲歲有烽煙。至於中小型戰鬥,更是難以計數。金戈鐵馬、血雨腥風,那是名將生長的肥沃土壤,所以在戰場上一展身手、各領風騷的名將,就成為三國這段歷史中,最引人矚目、也最令人好奇的一個大群體。本書要從其中挑選精英,逐一介紹,從而還原歷史的風貌,領略文化的風韻,感受人性的律動。選取標準是四個“有”:

一要有輝煌的戰功。戰功,必須出自歷史上的真實記載,因為這是正說三國,不是戲說三國。憑空虛構的過五關斬六將,移花接木的溫酒斬華雄,那都不能算。

二要有精彩的故事。寫這本書的目的,是為對這段歷史文化有興趣的讀者,普及有趣的歷史文化知識,而不是小眾性的學術研討會。故事不精彩,不如去聽評書,“話說劉關張三人來在桃園樹下,焚香結拜”,對不對?

三要有隱藏的謎團。不僅要講名將的軍事活動,更要探求事情的真相、隱藏的玄機,尤其是他們微妙的人性。筆者的學生,多年前就奉送本人一個雅號,叫做“三國探客”。今天我這個“三國探客”,就應當要講出一點新意,講出一點特色,講出一點不同的味道來。

四要有正面的能量。三國,那是一千七八百年前的過往,現今為什麽還要講?那是為了以人為鑒、以史為鑒,使我們大家吸收營養、獲得提升。講三國,誨淫誨盜不行,但是誨奸誨詐、誨邪誨惡,同樣也不應該。傳送正能量而非負能量,那是必須的。

以上四條,既是名將精英的選取標準,也是筆者對本書的自定要求。

三國的名將,大家都知道;三國的故事,以往也有名家講過,比如易中天先生。既然珠玉在前,筆者為什麽還要講三國、寫三國?底氣又從哪裏來?因為央視的百家講壇,要搞豐富欄目的新舉措:一個三國,不僅要做一盤菜,而且要做兩盤甚至三盤各具特色的菜,讓大家品嘗不同地方的風味,進一步弘揚百家講壇的百家爭鳴風格。因為講史好比做菜,三國這道食材放在這裏,做出什麽樣的味道可全在廚師。這在筆者的家鄉,好吃嘴兒滿街都是的成都,叫做一雞二吃,一魚三吃,是很受歡迎的,也很考廚師手藝的花樣。如果說易中天先生已經貢獻出一盤獨具湖南湘菜特色的毛氏紅燒肉,那麽本人今天就必須貢獻出一盤具有我們川菜特色的蒜苗回鍋肉。因此,筆者這次到北京開講,大有當年秀才上京趕考的意味。

不過,本人倒並不怯場怕考,原因是酒壯人膽,先已經有四杯酒墊底:

一是年已古稀,三十多年來一直在大學裏邊講課,可以說每一次講課都是一次考試,考了這麽多年,自然不會再怯場了。

二是做了三十多年的專業性三國研究,這肚子裏邊多少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庫存和儲蓄,不會鬧饑荒,更不會臨時抱佛腳,去搞學術的轉手買賣。

三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就開始做面向大眾的學術普及了,在台北出版了六本三國風雲人物的通俗白話傳記。正好就在眼下3月間開講的同時,這六本傳記的北京版增訂本,又由北京大學出版社一並推出。因此,對於如何面向普羅大眾傳播學術成果,既有學術性,更有生動性、趣味性、啟發性,筆者自感早有經驗,並不生疏。

四是上述六本傳記的主人公,劉備、孫權、曹丕、袁紹、呂布、司馬懿,同本書中講的名將精英,關系十分密切,不是他們的左膀右臂,就是他們的冤家對頭,所以早就很熟悉了。

有了上面這四杯酒墊底,所以我不怕上京趕考;不僅不怕,還想好好做一份正宗的川菜,請大家品嘗品嘗。有人可能會問了,你大概是個好吃嘴兒吧?動輒就拿吃的來比喻很文化的講座,是不是有點俗氣呢?我的回答既是“是”,也是“不是”。說是,因為我出生在滿街都是美食的成都,確實是一個好吃嘴兒,既會吃,又會做。我在外國大學講學的時候,做的中國菜,比我的講座還更受歡迎一點。說不是,因為大雅若俗啊,雅和俗本來就沒有絕對的界限。你看我們古代的先哲,竟然還把治理國家那樣重要得不得了,嚴肅得不得了的事,比喻為“調和鼎鼐”。什麽意思呢?意思就是好比廚師調和青銅大鼎鍋裏面燉肉湯的味道,這不是在用吃來作比喻又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