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6章 道義與人心

落衙回來,剛進曹府大門,曹颙就見曹項在影壁前打轉轉。

看到曹颙,他帶了幾分激動:“大哥……”

見他穿著補服,面帶急切,全無平日裏的穩重,曹颙不由納罕:“四弟,這是有事尋我?”

曹項使勁點點頭,卻是四下裏望了望,欲言又止。

曹颙見狀,心裏有數,帶著曹項去了書房。

將書房侍候的小廝打發下去,曹颙道:“到底什麽事兒,這般急火燎的?”

曹項道:“大哥,查學士闔家被抓進了刑部大牢……”

“查學士?”曹颙跟著念了一遍,想起這指的是查嗣庭的二哥,已經致仕的侍講學士查嗣瑮。

曹颙的神情不由鄭重起來,看著曹項道:“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四弟如此關切,莫非同查學士有舊?”

兩人既都是翰林官,加上祖上有舊,有些交情也正常。

曹項滿臉至誠道:“當年小弟初入翰林時,曾得查學士教導。這幾年查學士雖致仕,其子翰林院修撰查基是小弟同年,這兩年又同在翰林院為官,引為至交。小弟常往查家,得查學士教導許多。雖無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

曹颙聞言,面色添了幾分凝重。

他並不知查嗣庭案會牽扯進多少查家人去,可對於“文字案”三字卻覺得心驚。

汪景琪案只是他自己身亡,妻兒為奴,兄弟叔侄流放寧古塔。

查家的案子,即便他不知道詳情,卻也曉得不會比汪家的案子小。

畢竟三百年後,或許沒有人會曉得海寧查家,可說起雍正朝的文字獄,大家都會想起“維民所止”四字。

查家就是這四字的源頭,這四字又被看成是雍正去頭,這已經悖逆不道大罪,可以淩遲處死,誅九族了。

見曹颙沉默不語,曹項咬了咬牙,道:“大哥,查學士年過古稀,老弱不堪,如今又是數九天氣……小弟,小弟……”

他心中掙紮的厲害,為了老師教導之恩,為了好友之義,他本該得了消息後,立時帶了銀錢,往刑部大牢疏通,讓老師與好友日子好過些,然後再圖其他。

可是當他匆匆回府取了銀票,反身踏出東府大門時,他的腳步卻躊躇下來。

雖然還不到而立之年,但因入仕早,他也有幾分見識。

查家之案,既是累及親族,那就不會是小案。

傾族之禍!

曹項想著前去年倒了的汪氏家族,還是帶了幾分猶疑,所以才來西府尋堂兄拿主意。

這會兒功夫,曹颙已經思量清楚,道:“四弟,關心則亂。現下查家的案子才開始審,即便查家親族關進刑部大牢,在案情沒決斷前,刑部那邊也不敢隨意糟踐人。”

查家不像旁的家族,要是家族落難,無人相幫,那會敗落下去。

“一門七進士,叔侄五翰林”這已經成老話,隨著查家子孫輩漸漸長大,這進士的人數,已經增至十來人。

剩下年長的子侄,也都有了功名;幼齡之子,也是記事起便手不釋卷。

除非真是滅族之罪,否則查家就算眼前受重挫,只要種子不斷,就有復興之日。

曹項聽了堂兄的話,長籲了口氣,神色有些訕訕,道:“小弟真是怯懦之人,事到如今,顧忌重重,失了一個義字……”

曹颙擺擺手,道:“無需自責,為人要有擔當,可以為恩師憂慮,為好友掛心,卻不好沒腦子的魯莽行事……查嗣庭案,有謗君之嫌,還牽扯皇上忌憚的結黨之事,豈是能隨意參合的?”

曹項面色灰敗,喃喃道:“那就什麽也不做?”

曹颙搖了搖,道:“現下雖不是雪中送炭的時候,‘炭火’卻可以預備著。這個案子下來,不會比汪景琪案輕,多是要流的。如今案子剛開始,宮裏、朝廷上都看著,只為了心安,將自己搭進去,與助人無益;還不若靜待時機,等結案後,再伸出援手。”

曹項肅容聽了,躬身道:“大哥教導的是,小弟知道當如何做了。”

對於年邁的查嗣瑮來說,千裏流放比牢獄之災更兇險的多。

藥,銀子,流放地的打點照應,一個也不能少。

“若是銀錢不湊手,就來這邊取。補品藥丸什麽的,可以去同仁堂。”曹颙道。

曹項忙道:“銀錢還夠,弟弟手上還有些銀錢。倒是補品藥丸,得讓樂家多預備些。”

將到飯時,與堂兄說完正事,曹項拿定主意,便沒有再久留,先回東府去了。

曹颙同查家人關系不深,不能像曹項那樣感同身受。不過,看著堂弟穩下心神,他就跟著松了口氣。

自從中午同蔣堅提及查家之事,曹颙就隱隱有一種預感。

查家的案子,不只是文字犯忌,也不單單是查家曾黨附隆科多,還有其他的東西在裏面。

更像是李紱與田文鏡互相攻訐案的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