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抽絲

曹颙同唐執玉認識多年,曉得他為人方正,絕不會因“女鬼”的片面之詞,便做出想要彈劾郭一裕的決定。

“益功,可是卷宗有什麽不妥當?”只剩下兩人時,曹颙問道。

唐執玉點點頭,道:“不錯,極為不妥。這案子從張於氏身亡到判斷,不過三、兩日的功夫,委實太倉促些。除了被收監的張虎外,還有另外一個嫌疑人案發時也在兇案現場。除了開堂那日以證人的身份,露了一面後,過後便不知所蹤。上面寫的哪裏人士,也是含糊不清。要說其中沒有貓膩,下官是不信的。下官昨晚推敲案情,總覺得其中有被遮掩的地方,熬到後半夜,就有些迷瞪,見了那假女鬼,還真以為是冤鬼夢中陳情。想著自己看過的那些話本,早年的包公案、施公案,自己會不會也有個唐公案。”說到最後,他自己也笑了。

這裏是縣衙,布政使下榻即便不算私密,也不會是眾所周知。

能知曉唐執玉身份,便想著利用,要是沒有勢力,也不會將時機掐得這樣好。

聽唐執玉提及這些疑點,曹颙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下一步益功打算如何行事?”

“先問問郭一裕緣由,瞧著他不像驚慌的樣子,許是曉得這夜鬼真身。”唐執玉道。

如今,不僅僅是張於氏被殺案存疑,還有這縣衙不太平,有人裝神弄鬼,想要借唐執玉的刀,來收拾郭一裕這個父母官。

曹颙想到此處,心下微沉。

以唐執玉的身份,壓根就不需要同郭一裕周旋什麽,而是直接使人請他過來,問出心中疑惑:“張於氏被殺案中的鳳陽邱生現下何在?”

郭一裕聞言,身子一僵,道:“這個……卑職並不知曉……許是回鄉了吧。”

這下,連旁觀的曹颙都覺得郭一裕反應古怪,就聽唐執玉接著問道:“既是外鄉人,何人證明其身份,這父邱大、母王氏,家住鳳陽前郭鄉小李村,都是核實過的?”

隨著唐執玉問話,郭一裕的臉色越來越白,額頭汗津津的。

他慢慢擡起頭來,看了看面帶寒霜的唐執玉,嘆了口氣,挑了前襟,雙膝落地:“大人,卑職沒有往鳳陽發公文核實其身份,疏忽有罪!”

唐執玉聞言,面色寒霜越重,沉聲道:“只是疏忽?若是尋常案件證人,倒是不需如此仔細,可他也在兇案現場,這又是人命官司的人證。殺張於氏的真兇,到底是張虎,還是這個邱生?”

郭一裕聽了,忙擡起頭來,面上露出急色道:“人命關天,卑職豈敢枉法?這張於氏確實是死於張虎之手,人證物證俱在!”

唐執玉聞言,神色稍緩,道:“既然張虎是真兇,不幹邱生幹系,為何你還幫他隱匿身份?律法無情,豈容徇私做戲?”

郭一裕聽了這番喝問,都是沒有再辯解,面色灰白道:“是卑職之錯,該生是卑職遠親,怕因此案斷送了他的前程,才沒有注明其真實身份。”

即是開了頭,他便也不敢再隱瞞,將前事交代清楚。

這案宗的提及的“邱生”,真名叫“邱孝遠”,是郭一裕的一房遠親,河間獻縣人士,去年過了童生試。

聽說清苑城建了蓮花書院,由京中過來的幾位大儒任先生,郭一裕打算送長子過去入學。又怕兒子小,就想到這個邱家外甥。想著既給兒子找個伴,又還邱家早年的一份人情,便使人給邱家送了信,提及此事。

邱孝遠雙親俱亡,跟著祖父母度日,家境並不寬敞。

聽說郭一裕要資助孫子求學,邱家祖父母自是歡喜,給孫子置辦了新衣,又湊了幾十兩銀子。

邱家祖父本打算親自送孫子過來,臨出門前卻是病了,他們想著兩地間隔不遠,就托了個常跑靜海的同鄉商賈捎帶孫子一程。

那商賈也盡心,直進了靜海縣城,幫著邱孝遠問好了去縣衙的路,兩下才分手。

不想,從城門口到縣衙這兩條街的距離,就出了事故。

這張虎家裏開著酒坊,看著像是正經人,實際是出了名的酒鬼無賴。於氏頗有幾分姿色,卻是風流性子,夫妻兩個常設了局來騙錢。

自打邱孝遠進城,便被張虎盯上,便設了局,將邱孝遠蒙到酒坊。

還好邱孝遠只是年少不懂事,並不是真正的酒色之徒,並沒有去非禮於氏。

張虎喝了酒,見邱孝遠不上鉤,就有些惱。

邱孝遠識破“美人局”,雖沒有擡出知縣親戚來壓人,卻也半刻待不得,提了包袱要走。

煮熟的鴨子,張虎怎麽會讓他飛了,見邱孝遠年少單薄,便抽出刀子恐嚇。

於氏又假模假樣地拉架,合該他們夫妻倒黴,張虎醉得狠了,自己絆了自己一腳,摔倒在於氏身上。

那手中刀子鋒利,一下子紮在於氏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