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清洗(中)

孫玨次日醒來時,只覺得頭有些沉,鼻子堵得不出氣,嗓子眼幹得不行。

他本就有些貪杯,在徐州這兩年,更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曹颙這頓老酒灌下去,孫玨就有些受不住。

他趿拉著鞋,坐在炕邊,打量著自己住的這間屋子。

地方不大,北面半面炕,南窗戶下擺著八仙桌,上面有幾盤子幹鮮果品。靠著西墻,擺著高低櫃,上面有銅鏡,旁邊有臉盆架。這炕上的幔帳,用的是幹凈的細藍布,炕上的被子綴著雪白的罩頭,看著幹凈的很。

孫玨打量了一圈,臉色越來越難看。

窗外是客棧夥計應對客人的聲音,證實這裏正如他猜測的,是家客棧,孫玨臉色黑得不行。

“七祿,七祿……”孫玨心中焦躁,揚聲喚起自己的小廝。

昨晚,他喝的那麽痛快,除了是酒癮上來,更多的是刻意而為。他以為憑借自己同曹颙的關系,自己醉酒後,自然就被帶回曹府安置才是正理。

自己是曹颙的姐夫兼表哥,給自己接風洗塵,安置自己不是曹颙正應當麽?

他實在沒想到,曹颙會這般失禮,送他到客棧安置。

他站起身來,鐵青著臉,想著是哪裏出了差池。

“爺……”七祿聽到孫玨的動靜,從門口進來,恭聲道:“爺起了?現下凈面麽?小的這就使人向廚房要熱水!”

孫玨揉了揉“砰砰”直挑的太陽穴,道:“昨兒爺是怎麽回來的?給爺說說。”

“是大舅爺吩咐了滿爺,滿爺雇了馬車,送爺過來的。在櫃上結清十日的銀錢,還壓了十兩銀子,說是備著給爺點菜使……”七祿回道。

“滿爺?曹小滿?他算哪門子的爺,不過是個賜姓家奴!”孫玨聞言,不由嗤之以鼻。

曹颙使人送他到客棧,是有所怠慢,但是這之後的一番安排也算周全,不好挑出什麽禮來。

孫玨想了想,道:“叫水,在出去叫輛車,一會兒回宅子那邊看兩位小爺。這兩個小崽子,曉得爺回京,也不知道過來請安!”

這般說完,他自己也信了,越發理直氣壯起來。

七祿卻沒有立時下去,道:“爺,兩位小爺一早就過來了,就在外間候著。”

孫玨聽了,沒有感念兒子們的孝心,反而心裏咒罵兩句。

他出了外間來,才發現這屋子是個小套間,裏間是臥房,外頭是個小廳。

椅子邊站著兩個少年,正是他的長子孫禮,次子孫初。

“兒子給父親請安。”見他出來,兄弟兩個上前一步,齊聲道。

孫玨的視線略過次子,直接落到長子頭上。不過兩年不見,當年那個半大少年,已經躥得比他這個做老子的個子還高。

孫玨冷哼一聲,走到主位上坐了,擺出父親的譜來,問了幾句功課。

饒是孫禮回答得再小心,孫玨也挑出幾處不是,橫鼻子豎眼地罵了一通,這才覺得心裏爽快些。

他原是想要以見兒子的借口,回孫宅找妻子淘換跑官的銀子,現下兒子到了,他依舊是不肯死心,皺眉道:“一晃眼的功夫,你們兄弟也大了,依舊不成樣子。這般混日子,往後討飯都沒地方討去!你們母親是無知婦人,如何能教導好子女?你們還好,再不成樣子,日後家裏多照拂一些就是,大姑娘可怎麽好?不行,我得去見她。好好的姑娘,都給帶壞了!”

這話裏話外,都是曹穎的不是。

孫禮心中憤懣,面上淡淡道:“回父親話,妹妹前些日子叫外祖母接過去了。說是同四姨母、五姨母一道學習規矩女紅,轉年才家來。”

孫玨聽了,臉青一陣、白一陣,惱得不行,卻是礙於曹颙,不敢同曹穎撕破臉。

連同兒子敘家常的心思也沒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兩個小的出去。

直到出了屋子,孫初才吐出一口氣,小聲道:“大哥,父親真怕人。瞧著父親方才的樣子,像是想要打咱們!”

孫禮直覺得心亂如麻,他在景山官學讀了兩年書,開了眼界,自是曉得什麽是“眾口鑠金”,什麽是“人言可畏”。

雖說前年父親簽下分產別居的文書,但是只要自己還在母親身邊住,父親就有借口與理由回孫宅。

要是母親不容,落在外人眼中,反倒是母親不是。

誰讓這個社會,對女子苛刻,對出嫁的女子尤為苛刻。

這都到了臘月中旬,再有半月就過年。父親這個時候上京,怎麽肯年前就折返徐州或者蘇州?

這個年,怕是會過得不消停……

……

曹颙昨晚回去就曉得,自己的一番安排不過能穩住孫玨幾日。

這幾日,孫玨還舍不下臉面,心有顧忌;過些日子要是發現他得不到所求,怕是就不會要臉了。

要是不顧及曹穎母子,曹颙真想使人一棒子將孫玨打蒙,賣到西山小煤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