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朔日變

弘明不過是客,而且並不是親近的客人。這般大喇喇的打法曹家的“親戚長輩”,就顯得有些失禮。

不過,在宮裏長大,變臉是人人會的。

弘明已經一臉溫煦,對伊都立道:“哎呀,原來伊大人還同姐夫是姻親,看來往後去內務府不用尋十六叔了,還要請大人多照應。”

“二阿哥身份貴重,哪裏輪不到奴才照應?二阿哥吩咐,奴才敢不從命?”伊都立不軟不硬地回道。

他出身相府,也帶著幾分傲氣。弘明平白地給他沒臉,他哪裏還耐煩應付?

皇孫又如何?皇上龍馬精神,皇子阿哥生了三十多人,序齒的就二十四阿哥。除了幾位小阿哥,其他皇子阿哥都成親生子。

這京城的皇孫,總有上百。弘明畢竟無爵無差事,也不是人人都抱著十四阿哥的大腿,上來巴結他。

弘明被伊都立不軟不硬的一句話頂過來,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訕訕地望向宴席的東主曹颙,等著他圓場。

曹颙哪裏會順他的心,說句實在話,還真巴不得得罪他。

這兩年不在朝,冷眼旁觀,曹颙已經瞧出來,康熙不過是給十四阿哥畫了個餅。

作為一個“太平”君主,又是八旗在關內站穩腳跟之後,正是需要“文治”養民的時候,哪裏會需要“武功”皇帝做接班人?

見弘明下不來台,曹颙只裝傻,才懶得給他遞台階。

“二阿哥是貴客,不好怠慢,來啊,再開一席,請二阿哥與福彭阿哥座。”前邊一句,是曹颙對弘明說的,後邊卻是吩咐旁邊侍候的曹家小廝。

這倒也不能說不合規矩,畢竟十六阿哥與伊都立是曹颙長輩,弘明與福彭是平輩與晚輩,分開做也尋常。

小廝應聲去了,十六阿哥已經扯了伊都立坐下說話,弘明站在一邊,卻有些待不住,擠出幾分笑,道:“壽禮送到,就不討饒了,還要去四伯家請安……”

曹颙客氣留了兩句,叫吳盛送他出去了。

弘明出去時,怒氣已經有些壓不住,但是他也不能強求曹颙,將兩個“長輩”撂到一邊,送他出去。

畢竟,從身份尊貴上說,他這個皇孫,到底比不過十六阿哥這個皇子。

屏風裏這席面,只有十六阿哥、曹颙、伊都立三人。十六阿哥居中坐了,伊都立在他左手,曹颙在他右手。

見弘明走了,曹颙親自執壺,探身給十六阿哥與伊都立斟滿酒。

他沒有先敬二人,而是自罰一杯,道:“好好的,耽擱了開席,都是我的不是。”

十六阿哥自是曉得他是向伊都立賠罪,看向伊都立。

伊都立已經從憤怒,轉為沮喪,一仰脖,幹了杯中酒,苦笑道:“孚若說這個,就外道了。還是我自己個兒不頂用,出仕二十來年,不惑之年還在五品位上,怎能怨旁人瞧不起?”

十六阿哥見氣氛沉重,忙道:“拉倒,老伊也知足些。就說那些正牌子出身的進士,花甲之年,任知縣的也不稀奇。爺如今也是將三十的人,當差十幾年,連個奉恩將軍都沒混上,也沒抱怨……”

一句話說得曹颙與伊都立都笑了。

伊都立也不是掃興之人,撂下酒杯,早先的懊惱已經煙消雲散……

內院裏,福彭陪著寶雅在水榭說話,阿爾斯楞也坐在福彭下首,肅手作陪。

少一時,就見初瑜親自過來詳詢。

福彭與阿爾斯楞兩個見狀,都從座位上起身。

與福彭同來的弘明既走了,那是不是就留福彭與阿爾斯楞在水榭這邊用席。大家夥兒都是至親,自然是便宜些好。

寶雅巴不得同侄子多待一會兒,自然是點頭不已,只說請初瑜費心。

初瑜還有女客要陪,說了兩句,便過去陪客了。

說起來,福彭是康熙四十七年六月二十六生的,生日同曹颙差不了幾日。

寶雅這做姑姑的,自然也上心,親手預備的衣服鞋襪。都是用內造最好的料子,選得也是最襯人的寶藍色。

到底是做母親多年,如今她的針線雖不算出色,跟那些針線上人沒法比,但是總算也不露針腳,勉強能見人了。

福彭今日穿得這身衣裳,就是前幾日寶雅使人送進行宮的。袖子有些長,已經用針腳綴上。

寶雅見侄兒有心,心裏也歡喜……

不說寶雅同福彭兩個骨肉團圓,就說這弘明從曹宅出來,饑腸轆轆地回行宮。

所謂去四阿哥府上請安,不過是托辭。因十四阿哥與四阿哥不親,弘明對那位嫡親的伯父,也都避而遠之。

回到行宮,下人擺上膳食,弘明卻憋了一肚子火,胡亂對付了兩口,就撂下筷子。

他是不知是惱曹颙的“怠慢”,還是惱伊都立的不知趣,還是惱十六阿哥的自在逍遙。

這皇室之中,母以子貴、子以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