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親不待

九月初四,曹家墳塋入葬之日。原本占蔔出來的結果,前年最好的吉日在十月,但是曹寅嫌晚,曹颙也怕冬日天寒地凍,家裏老的老,小的小,經不起折騰。因此父子統一意見,擇了這日。

雖才是九月初,但是今年因閏八月的緣故,現下就已經秋風蕭瑟,草木枯黃。

墓地周圍,除了做法事的和尚與道士外,還有曹家諸位男丁。自曹寅起,到一生日多的天陽,全部換了玄色衣衫,到墓地營葬。

曹家長輩們的靈柩與金壇,都已經由專門的扛夫擡到墓地。

曹璽同孫太君合葬之墓,由曹寅率領子侄一同安葬,行跪拜之禮。曹寅生母顧老姨奶奶同曹荃生母白老姨奶奶則是因生子,在曹璽去世後,骸骨隨之葬入豐潤。她們兩位的金壇是由曹颙這位承重孫親手下葬,其他曹家子孫跟在後頭。墓穴開在曹璽之墓下方,墓穴稍小,屬於隨葬。

隨之,是曹寅發妻顧氏金壇,也是由曹颙親手下葬,長生帶著天佑、恒生隨侍在後。

待曹荃的靈柩,則由曹頌兄弟三個擡著落穴,天護同天陽被人抱著行禮。

忙活了半日,待到壘好了墳頭,拍實了新土,已經是下晌。

來做法事的和尚與道士又圍著墳頭轉了圈,念經的念經,做法的做法,算是將安葬儀式告一段落。

曹元已經吩咐了僧道兩家的執事,讓他們明兒到曹府結銀子。僧道眾人都散去,墓地只剩下曹府眾人。

曹寅看著墓地,面帶潮紅,時而用拳頭放在唇邊,咳上幾聲。連天佑這樣的黃口稚子,都察覺到祖父的不對勁,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襟,仰頭問道:“祖父有恙否?”

曹寅微笑著撫了撫他的頭頂,道:“無事。”

曹颙已經從馬車上拿下薄呢子披風,親手給父親披上,道:“野外風大,父親還是乘車吧。”

曹寅口中說著“何以至此”,卻禁不住子侄勸說,還是上了馬車。

聽著馬車中壓抑的咳聲,眾人臉上都露出擔憂之色。曹頫猶豫了一下,道:“大哥,站了半日,我也乏了,隨大伯坐車吧?”

曹颙聞言,神色一暖,沖曹頫點了點頭,看著他上了馬車。

長生與天佑這些小的,則由人照看著,上了另外兩輛馬車。

曹颙同曹頌、曹項三個騎馬,帶著管家、家丁簇擁著馬車回城。

曹颙的臉色,不知是被秋風吹的,還是因擔心父親的身體,看著甚憔悴。曹頌見狀,勒住馬韁,近前道:“縱然是擔心大伯,大哥也當愛惜自己。或許大伯只是南邊呆久了,不耐京城苦寒,咳病才厲害些。等到天氣暖和,說不定就好了。”

曹颙苦笑道:“倘若如此,才是為人子之大幸。”

見曹颙如此沉重,曹頌也跟著擔心起來,憂慮地看了馬車那邊一眼,說不出話。

曹項騎馬跟在兩位哥哥身後,聽到他們的對話,心中不由生起惶恐。不得不說,自六年前父親病故後,大伯就代替了嚴父的角色,就成為他們兄弟心裏依賴的頂梁柱。

倘若大伯不在了,曹項連想也不敢想……

在野外吹了半日,這老的老,小的小,李氏原放心不下,看著每個人喝了一碗熱熱的參湯,見額上發了汗,才肯罷休。

許是出門子時衣裳穿得多,許是參湯起了作用,老幼幾代人倒是都健健康康的,沒有發燒發熱的。

曹颙衙門裏的假期已滿,他還想繼續休假,被曹寅訓斥了一遭,趕到衙門當差去。

看著父親神色漸好,曹颙心裏才算放心點。戶科衙門那邊的差事,年底又是最忙的時候,曹颙也耽擱得太久,正經地忙了幾日。

轉眼,到了九九重陽。

京城稻香村的店鋪裏,都做了半丈高的花糕,擺在店堂裏,看著花花綠綠的很喜慶。除了擺設的,還有外賣的重陽糕,最小也九兩一個,最大的十八斤。

曹寅這日也心情大好,出去赴約,飲酒賞菊。

當晚就有些不自在,李氏要請太醫,被曹寅攔住。曹寅只說是貪杯,多吃了幾盅,歇一宿就好了。李氏拗不過他,侍候他喝了解酒湯,見他躺下才安心。

沒想到,曹寅後半夜就發了高燒。

曹寅身子不好之事,曹颙雖沒有同母親實話實說,但是也千叮嚀、萬囑咐小心留意。

李氏察覺丈夫不對,也是慌了神,一邊使人去接太醫,一邊使人去梧桐苑報信。

曹颙這邊,睡得迷迷糊糊,聽丫鬟隔著窗戶叫人,身子一激靈,坐了起來,起身問道:“什麽事兒?”

就聽丫鬟隔窗稟道:“大爺,太太房裏的金鴿姐姐過來傳話,說是老爺不舒坦,太太請大爺過去。”

這會功夫,初瑜也醒了,披了衣服到地上點了燈燭。

曹寅身體的實情,初瑜是曉得的。聽到丫鬟傳話,她也駭得臉色青白,忙拿了衣裳,要服侍丈夫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