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忠君”

苑家口,禦舟。

康熙坐在榻上,滿面寒霜,將手中折子往地上一摔,喝道:“你好生瞧瞧,這是什麽?”

三阿哥跪在地上,已是惶恐不安,戰戰兢兢地撿起折子,打開來,就見上書“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管順天府府尹事余正健奏報有惡棍假稱誠親王遊行山西等省折”。

三阿哥心裏,想起前些日子十五阿哥所說的話,真是驚濤駭浪。難道自己真失了聖寵,皇父開始對付自己?

雖說朝廷有禁令,皇子阿哥不得結交朝臣大員,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誰沒有幾個門人奴才。

這出門在外,亮出主子的名號,拜訪下沿途的地方大員,行拉攏之事,也不是這一年半載的事兒。

早在太子被廢前,就有大阿哥的門人與太子的門人爭相下江南刮地皮,眾所周知。

三阿哥這邊在康熙五十一年,就有門下奴才以采買為名到地方。外頭得來的“孝敬”,也是三阿哥府的銀錢來源之一,畢竟他沒有九阿哥生財的本事,但是為了個好人緣,養的門人清客還多。

這壓根不是新鮮事兒,怎麽這麽多年太太平平的,現下就捅到禦前?

想起大阿哥、二阿哥、八阿哥他們的下場,三阿哥不由一哆嗦,他擡起頭來,正好對上康熙冰冷的眼神,一聲失措,俯首道:“皇阿瑪,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啊……”

十六阿哥站在十五阿哥身邊,冷眼旁觀這一切,曉得指定是三阿哥有什麽小辮子讓皇父抓到。

見三阿哥“喊冤”,十六阿哥心裏直抽抽。這三哥還沒上年紀,就糊塗了不成?難道皇父吃飽了撐的,捕風捉影就教訓兒子?

這個時候嘴硬,還不若討饒來得痛快。

果不其然,就聽到“啪”地一聲,康熙一拍桌子,怒道:“你冤枉?孟光祖不是你的奴才?出去遊走拿得不是你的名帖?同地方督撫收受贈儀不是你指使?”

這一連串的喝問下,三阿哥已經是面如死灰,連求饒也不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不要說他還有小辮子在外頭,難道皇父要清算他?

過了半晌,三阿哥才揚起頭來,帶著顫音道:“皇阿瑪,皇阿瑪,兒臣……”

十六阿哥在旁,已經曉得大概。這誠親王府的家奴孟光祖打著皇子府的名號,在外頭招搖,他也有所耳聞。

看來,是有禦史捅到禦前。

事兒是好事兒,卻是時機不對。那些禦史們,看來也多少曉得些皇上的喜好,是見不得皇子抓權的,只是他們不會挑時候。

虎毒不食子。

就算皇父忌憚廢太子,將太子的羽翼剪除幹凈,也沒有將“欲求逼宮”的罪名安放到廢太子身上。

八阿哥在皇父心裏,固然比不得廢太子,也是天家骨肉。

八阿哥薨了不到半年,喪子之痛未消,皇父慈心正盛,怎麽會重責三阿哥。

果不其然,就聽康熙冷哼一聲,道:“你修書修傻了麽?任由奴才在外頭胡作非為,也不知約束,成何體統……”

……

京城,西山,臥佛寺。

今日趕上休沐,曹颙就陪同父親來西山禮佛聽禪。曹寅致仕這幾個月,曹颙心裏始終擔心,怕父親無聊、不適應。

因此,趕上休沐之時,他多時抽出半日時間,要不陪父親下棋,要麽陪他出府聽戲。父子兩人在一塊的時間,倒是比過去要多。

心情好的時候,曹寅也會同兒子回憶回憶少年時。言談之中,也是悵然若失,有所遺憾。他這輩子,為了“君恩”,為了“家族”,放棄理想喜好,隨波逐流。

若不是生在曹家,只是尋常人家的兒子,他會通過科舉進入仕途,而後入翰林。他的心裏,也想站在朝堂上,同天子百官商討軍國大事,建功立業,揚名立萬。

今兒見天氣晴好,春風怡人,父子兩個就出了城,到西山臥佛寺聽禪。

這裏的大師傅早年曾在江寧清涼寺掛過單,同曹寅算是故交。聽了禪,用了齋飯,父子兩個離開時,曹颙想起智然,想要詢問大師傅,有沒有其消息;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當曹寅面提起。

出了山門,看著曹寅白發斑斑,曹颙心裏嘆了口氣。智然進京這兩年,他勸其還俗都是真心實意。

曹寅見兒子緘默,問道:“颙兒為九阿哥之事煩惱?”

曹颙搖搖頭,道:“沒有,兒子會記住父親的交代,心裏時刻不忘‘忠君’二字。”

這並不是曹颙的人生態度,卻是他願意恪守的處世哲學。

任何投機都有風險,只有擺出“忠君”的姿態,才能站得最穩當。

曹寅見狀,甚是欣慰地點了點頭,道:“這樣甚好,只要守住這個,就算你偶有過失,也沒什麽幹系。”

“嗯,兒子曉得了。”曹颙應了,道:“父親,皇上看了兒子的折子,會允麽?由內務府操縱金店,正經能賺上一筆。”